正文 第177章 第 177 章

作品:《权宦心头朱砂痣

    第177章

    绿茵这天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元儿一家子都叫提脚卖了, 原因是元儿偷偷摸进了少夫人的正房,偷了少夫人的首饰。

    这怎么可能

    元儿才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姑娘

    而且她是跟平舟订的亲。他两家,都是陆家的老人了。两个年轻人也都是各自主人跟前有体面的。

    便是一时手紧, 也可以等着平舟回来想办法, 或者来找她借。断不会作出这种事来的。

    绿茵越想越不安,第二日, 她对刘富家的道“娘, 你帮我去问一问,珍儿、喜兰、香桂现在都什么情况。”

    包括元儿在内,这四个人都是绿茵发嫁之后顶上来的, 都是少夫人身前的体面大丫头。

    少夫人忽然生病,上面的人认为她们伺候得不周到, 把她们都撸下来, 分散在府里各处了。

    若不是细致周到聪敏勤快的,哪个能到少夫人跟前去怎么会竟照顾不周, 令少夫人生病。

    绿茵心里难受着,等婆婆的消息。

    刘富家的口舌都不便给, 是个十足的乡下妇人。你让她干活她可以,让她顶事她不行。没什么见识也没什么主见, 比府里系统调教出来的大丫头们差远了。

    且她已经卸了差事,府里规矩大, 卸了差事的人并不能随意进出内宅。

    从前温蕙在的时候, 对门子上有过交待, 刘富家的可以随意进出。

    但从温蕙“病”了之后,刘富家的这份特权就被取消了。

    她去打听消息,颇费了一番周折,打听出来的消息, 也颇心惊。

    “都被卖了。”她脸色都有点发白,“都是一家子一家子的一起卖了。”

    刘富家的害怕起来。

    过去在温家,因为穷卖作了奴仆,但家里男人实际上算个亲兵,她自己也并不入府做事,其实没有太多为人仆的感觉。

    后来温夫人挑了他们一家给温蕙做陪房,她对要去陌生的地方颇感畏惧。只想不到是掉进了福窝里,从此过的日子都再不一样了。

    在温蕙的庇护下,一家子都过得体面,也没有什么危机感。

    只到了此时,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格外强烈。

    因被卖掉的几家,在陆家都比刘家根基深。也是说卖,主人家提脚就卖了。

    这给了刘富家的一种难言的惶恐。

    男人们不在家,此时,她没了主心骨,只能指望媳妇,媳妇曾是个体面大丫头,十分有主意的。

    “没事。我们家是不用怕的。”绿茵道,“我们家是少夫人的陪房,身契都在少夫人的手里。现在应该还在少夫人房中。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收管好。”

    以前负责温蕙房中这些事的丫头如今都被卖了啊。谁管着这些呢

    “可是,”刘富家的问,“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白”

    她说完,绿茵的脸甚至变得更白了。

    因绿茵也在害怕。因元儿悄悄跟她说了许多事,许多让人不解怀疑的地方。她说姐妹们都有疑心,她还说想给平舟写信

    绿茵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给平舟写信。可就连她给刘稻写的信都被截回了。

    而元儿说的,如今,知道那些可疑之处的人元儿、珍儿、香兰、月桂,都被卖了。没人知道了,只有她了。

    绿茵额头渗出了冷汗。

    可她什么都不能跟刘富家的说。

    她这婆婆人是很好的,只没什么见识,也扛不住事。

    她只能自己憋着,难受着,担惊受怕着。

    这样一日一日地,终于青州来了人。

    温蕙的二哥温松赶来奔丧。

    科举乃是国之重事,每一届的结果,都向外送的很快。

    温家去年九月里收到过温蕙的信,说是已经阖家到了开封,给他们报个平安。

    再后来,过年前跟着节礼收到一封。平时会啰嗦写很多的妹妹这次的信要短得多。她说妹夫陆嘉言去京城赶考了去了。又说她自己微恙,大夫让她调理,她可能会暂时放下府里中馈,到庄子上调养。

    她没说她具体是什么病,十分含糊。温家这时候就跟当初霍决刚听说温蕙“生病”时的反应一样,也是猜温蕙可能是为着生育之事特别去调养身体去了,所以才含糊其辞。

    温家人自然希望她这次能调养好,然后一举得男的。

    同时这时候陆嘉言上京赶考这件事,也成了温家的大事。

    温家为何要将女儿嫁给读书人呢,最终的目的,还不是梦想着有一个进士女婿。

    妹夫陆嘉言是浙江解元,温家做梦都梦见好几回他中进士呢。

    一家人便时不时地派温柏或者温松去趟青州城看公告,眼巴巴地盯着消息。

    先得到的是妹夫陆嘉言得中会元的消息。

    温柏温松兄弟俩差点乐晕了。为这个在堡里开了流水席,宴请全军堡的人

    然后就继续蹲公告,终于,等来了最终的结果

    探花

    妈呀,探花呀

    温家祖坟冒青烟啦

    出了个探花女婿

    文曲星下凡的呀

    温家又开流水席,还把这好消息送到所有亲戚朋友、走得近的人家甚至有梁子的人家这么好的好事,自然得让他们知道知道,生生气,嫉妒嫉妒。

    可就在流水席还没吃完的时候,陆家的年轻管事陆延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赶来了温家堡。

    一见面,先飙泪,然后甩锅给温家“少夫人过身许久,怎地久等不来舅爷们莫非没收到我们送过来的消息”

    陆家当然根本就没有送来过消息,都是瞎话。

    温家人当头一棒,都懵了。

    “什么我妹子怎么了”

    两个壮汉挥着拳头扯着小陆管事的衣襟摇晃“说清楚。”

    小陆管事演技很好,伤心得声情并茂地“少夫人抱恙,久病不愈,二月里已经过身了。家里派了人来请舅爷们,只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实在没办法,又派了我来。只我来之前,天已经开始热了,老爷说不行的话就只能先往余杭发丧了”

    温家一家子懵了许久,才哭了出来。

    因妹子先前的来信就提及过生病。生病过身是常见的事,好好一个大活人,有时候一场风寒就没了。一家人自然不可能生出什么怀疑猜想,只哀哀戚戚地,商量之后,仍像当初报丧那时一样,让温松代家里去奔丧。

    温松遂和陆延往开封去。

    开封陆府,杨妈妈端着盘子,面无表情“开门。”

    丘婆子撇撇嘴,从腰间摘下钥匙,开了上房的门。杨妈妈端着饭菜进去了。

    “夫人,用饭了。”她道。

    陆夫人坐在榻上,安静得像雕塑。

    阳光打在她脸庞上,两颊深陷,颧骨凸出,昔日保养如玉的女人,如今瘦得吓人。

    自被陆正软禁在上房之后,她没有一日吃得下,睡得好。

    一想到温蕙如今落在了阉人的手中被玩弄蹂躏,甚至不知道生死,她便感到噬骨焚心般的痛苦。

    监察院霍决。

    那是一个女人听了会捂耳朵嫌脏的名字啊。他折磨女人的恶名在众人间悄悄地传播。年长的夫人们是不许年轻媳妇听的,怕脏了她们的耳朵。

    蕙娘。

    蕙娘如今,还活着吗

    如活着,又是活得怎样的痛苦

    是她亲手把那个孩子送到阉人手中去的啊。

    一想到自己当初贪生怕死,竟无视了其中种种的风险,猪油蒙了心一般听了温蕙的主意把她送出去,陆夫人就痛苦得无以复加。

    她试过自救和救人。

    她分别给京城、青州和金陵都写了求救的信。可那些信都没能送出去,全都被陆正截获了。

    他冷笑着,当着她的面把她的求救信一点点撕碎。

    撕灭了她所有的希望。

    儿子、舅公子、弟弟们谁能,谁能救救蕙娘啊

    求求你们

    “这两天有些个不长眼的,想轻慢大姑娘。”杨妈妈轻声说。

    果然只有提起璠璠,陆夫人的眼睛才能聚焦。

    “然后呢”她咬牙问。

    “夏青家的是个有担当的。她护着大姑娘呢。”杨妈妈道,“有她在,那些人便不敢了。”

    陆夫人点点头“她以前在我跟前的时候,就是个能干的。”

    夏青家的便是璠璠的教养妈妈。她是陆夫人亲自挑出来的人。

    果然没有让陆夫人失望。

    温蕙“去世”后,陆夫人又“养病”,难免有些脑子不清醒的人,想慢待陆璠。

    夏青家的柳眉倒竖“这是公子的嫡女,唯一的孩子,谁给你们的胆子”

    那些脑子不清醒的人才想起来,公子是多么地疼爱大姑娘。

    砸砸嘴,不敢轻慢璠璠了。

    只小声嘀咕“横什么,待公子日后续弦,生个小公子,看你还能不能横得起来。”

    上房里,杨妈妈忽然跪下,泪流满面。

    “夫人,夫人。”她哭了,“都这样了,你想开些啊,别跟老爷硬抗了”

    “她又不是你生的只是你媳妇,不是你女儿啊”

    “你是婆婆。你只是婆婆啊”

    陆夫人流下眼泪。在透窗的阳光里晶莹闪烁了一下,如宝石一般。

    “倘乔妈妈在,”她说,“她绝不会这样说。”

    杨妈妈捂着脸呜呜地哭了。

    陆夫人并不苛责她。

    这世上没有人能像乔妈妈一样。

    乔妈妈当年遇人不淑,毅然与丈夫和离,破家而出,成了一个无牵无挂的人。

    一个独身的女人在外面活不下去,她去向旧主人求庇护。

    这个旧主人就是虞家老夫人,虞玫的母亲。

    虞老夫人不顾丈夫的反对,让这个和离的旧日大丫头到虞玫的身边,做她的教养妈妈。

    她对丈夫说“她有敢和离的勇气,这样的女子在我女儿身边,我相信她能保护好玫儿。”

    丈夫被说服了。

    乔妈妈从此跟了陆夫人一辈子,照顾她长大,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支撑她。

    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像乔妈妈那样只为她了。

    杨妈妈也做不到。

    杨妈妈除了自己,还有丈夫儿子媳妇孙子孙女一大家子。

    都吃陆家的饭,都靠陆家活着,身契都在陆家拿捏着。

    只是婆婆吗

    陆夫人在阳光中迷茫地想着。

    她不记得在当时,在温蕙提出那粗陋计策的时候,自己到底有没有闪过这个念头了。

    只是婆婆。

    只是媳妇。

    不是我生的。

    她那个时候有没有生出过这些想法

    陆夫人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只陆夫人想,如果不是婆婆,如果不是媳妇呢

    如果温蕙是她亲生的女儿呢

    会怎样

    陆夫人在阳光尘埃中,捂住了脸。

    绝望一日压过一日。

    忽有一日,杨妈妈借着送饭,急急地告诉她“舅爷来了温家舅爷来了”

    陆夫人黯淡的眸子中迸射出来希望的光芒。

    她抓住了杨妈妈的手,指甲都掐了进去。

    “告诉他”

    “让他知道真相”

    “让他去救蕙娘”

    这是黑暗了许久之后,眼前唯一的光了。

    陆夫人已经不去思考别的什么,风险、后果、难度、可行性统统都不去想了。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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