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荷莞尔一笑：“算了不说这个，你来我特别开心，欧阳家的小子之前说你会谱曲弹琴，我刚好平日里喜欢填词，等你身子好些了咱们就一起去华园赏花奏乐。”

    “好啊。”成昭韵打心里喜欢柳元荷，性格爽朗大方，一点也没有贵族千金的架子，“之前在宴会上见过元荷姐姐几次，见姐姐温婉端庄，今日一见倒是十分亲切。”

    柳元荷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其实你以前瞧见的我都是装的，没办法嘛。咱们江南极为看重门第礼法，我倒是很向往长安的自由奔放，女子竟然都可以穿着男装骑马上街，多么恣意快活啊！”

    “是啊，好羡慕那样恣意快活的日子。”成昭韵会心一笑，终于有人说中了她的心事。

    她囿于深宅之中，听话地扮演着各种角色，看起来心甘情愿地接受如今的生活，可是她知道自己内心是不甘的，甚至偏执地想要挣脱这一切，如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

    柳元荷说她很快就要嫁到长安去了，配的是尚书傅家的小郎君，到那时她就真的可以去她憧憬的长安了。她说到自己未来的夫君时眸光含情，想必是与对方互通心意的。

    眼看着成昭韵已经离开了三日，白姨娘每天都惶惶不安，她刚知道这件事时差点昏过去。

    后来水兰同她讲了那晚的事情，白姨娘似是又想到成昭韵小时候生病的事情，也是一样的无助。于是也就想通了，不吵不闹的全然当做自己不知道这件事。

    挽云阁内，白姨娘对着一桌子的饭菜只觉得头晕目眩，丝毫提不起胃口，看了半晌将筷子放下，无精打采道：“没有胃口，撤了吧。”

    “姨娘可是中了暑热，要不然请郎中来看看吧？”水兰见白姨娘最近吃的都很少，担心她的身体。

    “我有些想喝冰镇酸梅汤。”

    “好，奴婢这就去准备！”水兰觉得她想吃东西就是好事，便急忙出去准备，谁知走到院子中便觉得不对，不禁顿下脚步。

    姨娘和五姑娘一样嗜甜，不愿意吃酸的，现在竟然主动要酸梅汤，难不成是……

    因为白姨娘一直想要孩子，所以挽云阁的人对于这些事都很敏感，后来有了成昭韵还好一点。

    水兰左右一思量，觉得还是有必要找郎中来瞧瞧的，于是借口姨娘中了暑热从外面请了个郎中回来。

    郎中是经常给白姨娘看病的，搭了脉思量片刻，突然面露喜色：“恭喜白娘子得偿所愿，这是喜脉！”

    “你是说我有孩子了？”白姨娘觉得像做梦一般，但是瞧着屋子里的婢女们都眉开眼笑地看着自己，才惊觉这是真的。

    郎中收着药箱道：“千真万确，姨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不过你身子本就虚，这一胎来得不易，一定要好好养着才是。”

    “太好了姨娘！”水兰激动地眼眶通红，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白姨娘有多么想要一个孩子了。

    白姨娘也是兴奋地连话都说不利索，只一味地说好，给郎中封了很重的赏银。

    等郎中临走前白姨娘却又将他叫住，叮嘱他先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抓的药也直接走她的私房。郎中经常为内宅看病，其中的弯弯绕绕懂得不少，当下就让白姨娘放心，他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等到院子里只剩下她们自己人，水兰便问：“姨娘为何不直接告诉主人，想必主人知道后肯定会护着你和孩子的，不会叫旁人有动手脚的机会。”

    “靠别人终究是靠不住，还是咱们自己稳妥一些，我这个年纪才有了孩子本身就难带，头三个月胎相又不稳，不能告诉别人。”

    “可是主人不是别人，他是心疼姨娘你的。”

    白姨娘突然冷下脸，语气生硬：“他明知韵儿就像是我的命，还纵容大夫人几次差点害死她，这次亏的是小郡王来救人，否则韵儿若是出事了，我必定和他们同归于尽！”

    她的样子倒是让水兰吓到了，她只知道主人让姨娘伤了心，不如以前亲密，却不曾想姨娘心中竟有如此大的怨气，生了这样极端的想法。

    “姨娘快别这样想，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和五姑娘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奴婢们都陪着你呢。”水兰跪在地上握住白姨娘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手。

    却不知一墙之隔的门外，成定邦像是石头一样杵在门口，如同霜打的茄子闷声离开。他听说碧云斋请了大夫，本想来看看，谁知道在门外却听到白姨娘在控诉自己，当下就连进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直奔大夫人的挽云阁而去，一路上的怒气全都堆积起来，看着合欢雕花门上去便是一脚，发出很大的声响。

    大夫人正和成昭华贴花钿，吓得手一抖，手中刚剪好的金箔便掉在了地上。

    大夫人赶紧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刚起身就看见成定邦怒火冲天地走进了内室。

    “郎君，这是谁惹你生气了，快坐下说。”大夫人拉着成定邦的胳膊，谁曾想刚碰到他的衣裳便被他狠狠地甩开。

    “我问你，那晚小五昏迷不醒，下人来挽云阁传话你为何拦着不让进，他们要出去找大夫你为何要将祠堂给围住？你的心肠怎么如此歹毒，那也是一条人命啊！”

    成昭华被吓坏了，她没见过父亲对大夫人发这么大的火，小心翼翼地唤着：“爹爹，你怎么了啊？”

    看到她成定邦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骂道：“还有你，欧阳淳来的时候你去胡言乱语些什么，要不是下人后来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能耐，为了争风吃醋连咱们家的脸面都不要了么？”

    “郎君你为何要发这么大的火，五姑娘的事情都是误会啊，我还以为她就是装装样子的，谁曾想真的昏迷了。是我不好，等郡王肯把她送回来，我一定好好照顾她的身子。”大夫人觉得成定邦的火发的是莫名其妙，他若是发作早就应该发作了，这事都过去好些天才过来兴师问罪，未免反应的太慢了。

    成定邦在碧云斋戳了心窝子，所以现在将气都撒在大夫人身上，冷哼一声道：“小五是最不会撒谎的孩子，你身为母亲听到孩子昏迷第一个想到不是去确认，反而叫人围了祠堂，我怎么就娶回来你这么个蛇蝎妇人！”

    “郎君就是这样想我的么！”大夫人激动地恸哭，“想当初我冯家也是苏州望族，你要娶我做续弦我爹爹怎么都不同意，是你说再找不到比我更贤惠的女子，难道郎君都忘了这些不成？”

    冯家，没错还有冯家。成定邦刚才就想着撒气，怎么将如此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他无论如何也要顾及冯家在江南的势力，不能得罪了冯家。

    他也不是真的要为成昭韵撑腰，不过是觉得因为大夫人这个蠢女人，先是让他在郡王面前丢了颜面，后是让他被白姨娘怨恨，心中不平罢了。

    他缓了口气，语气也没有刚才强横，沉声道：“就算是误会，这件事也是你欠考虑，韵儿如今住在柳家终究是不方便，改日你得了空亲自去柳家把她接回来吧。”

    亲自去接？大夫人心想着成定邦难道觉得她不要脸面的么，一个小小的庶女竟然要让她这个当家主母去接，简直是没有天理了。

    “韵儿和郡王的关系好，许是去玩几天就回来了，小孩子嘛难免贪玩，郎君也别太挂念了。”大夫人明里没有拒绝，但暗里却在推脱。

    成定邦迟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他们关系好？”

    大夫人道：“郎君不经常过问内宅的事情，但是我却知道不少，咱家的女儿里就属韵儿最厉害，一起上学堂的男子都和她关系好，她一生病先后小郡王和欧阳淳都来了。”

    成定邦微微皱眉，心想着等成昭韵回来要与她好好说说，不要痴心妄想，那样的门第是她一辈子都嫁不进去的。

    “那我就差人给她送个信，让她尽快回来。”成定邦早就忘了自己刚才来时的怒火，被大夫人牵着鼻子走。

    “还是我来办吧，回头我就叫人将韵儿接回来，就说她去柳家做客了。”大夫人边说边将成定邦送了出去，看他心满意足的离开，脸上温柔的笑容渐渐凝固。

    成昭华还在为刚才自己被吼了委屈，坐在屋子里抹眼泪。“爹爹从不对我发火的，这次竟然为了成昭韵那臭丫头对我们发火，爹爹不是最讨厌她么！”

    “是啊，你爹最讨厌的就是她。”大夫人就是明白这一点，刚才才会拿捏住成定邦，不过这也让她明白，成定邦绝非为了五姑娘本人发的火，这背后十有八九是因为白姨娘。

    大夫人拿着帕子帮成昭华擦了擦眼泪，温声道：“别哭了孩子，你五妹妹和小郡王如此亲密，这样的好消息你不应该告诉你六妹妹，让咱们一家人都高兴高兴么？”

    “她怎么会高兴呢。”成昭华想也不想便道，茫然地看着大夫人随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啊，女儿这就告诉六妹妹，让她也开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