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手心手背

作品:《种田之流放边塞

    除夕之夜, 风雪交加。

    普天同庆的节日, 将士们正吃喝闲聊时, 敌情号角声突然锐响, 上上下下立刻行动起来, 训练有素, 有条不紊地准备抗敌。

    营所的昏暗拐角处, 三拨人收不住势,撞成一团。

    霎时, 惊呼叫骂声四起,“唉哟——”

    “啊呀!”

    “谁?瞎跑什么?” 佟京当时埋头飞奔, 压根收不住冲势,与对方重重相撞后, 捂住鼻子, 痛得弯腰,倒吸气, 怒问:“哪个王八羔子撞了老子?嘶, 老子鼻梁骨差点儿断了!”

    “佟千户?” 指挥使的亲兵也捂着鼻子。

    混乱中, 郭弘磊本能地胳膊一横, 挡开对方, 顺势又拽了一把,定睛辨认,讶异问:“将军?”

    “将、将军?” 佟京一呆, 旋即小跑靠近,殷勤搀扶, 关切问:“您不是在宴席上吗?怎么出来了?”

    若非亲兵保护,宋继昆势必挨一狠撞。他踉跄后退几步,狼狈站稳,抬手扶了扶头盔,颇没好气,反问:“究竟是谁在瞎跑?慌慌张张的,难道敌兵冲进营里了吗?”

    “嘿嘿嘿,末将一听见敌情,岂敢掉以轻心?赶紧找将军商量对策来了。” 佟京瞥视四周,发现是自己险些撞倒指挥使,忙讨好地赔笑,“放心,您放心,敌兵压根没本事冲进咱们的营所!”

    郭弘磊近前抱拳,开门见山地请示:“听号角声,敌兵尚在远处,被哨卫拦下了,正在交手。末将愿意带人前去抗敌,请将军准许。”

    “将军!” 佟京余光斜瞟,剜了郭弘磊一眼,凑近指挥使,抱拳大声说:“末将也愿意带人前去抗敌,请您准许。”

    宋继昆欣慰一笑,掸了掸肩头落雪,威严问:“你们都愿意去啊?”

    “是!” 郭弘磊不假思索。

    “请将军下令,末将立即带上人马,杀光胆敢侵扰大乾的贼兵!” 佟京摩拳擦掌,杀气腾腾。

    下一瞬,其余将领陆续寻来,七嘴八舌,纷纷表示自己也愿意上阵。

    宋继昆戎马半生,老练精明,目光一扫: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他了然于胸,最终选择得意手下,望望郭弘磊,又看看佟京,明知故问:“上次敌袭时,是谁打头阵的?”

    “他!” 佟京抬手一指郭弘磊,再度凑近些,几乎贴着宋继昆,恳求道:“弘磊上回受了伤,这次就派给末将吧?”

    郭弘磊立即表明:“将军,末将已经痊愈了,不碍事的。”

    其余将领一边请命,一边旁观,暗忖:啧啧,这两个人,又对上了!

    宋继昆稍一沉吟,当机立断,严肃下令:“弘磊上回辛苦了,应该多休养几天,等彻底康复了再上阵。佟京,你立刻带人去支援哨卫,如有变故,及时上报,务必小心,切忌大意轻敌!”

    “末将遵命!” 佟京争得机会,掩下得意喜色,余光瞥了瞥郭弘磊,领命出征,率领手下一阵风般跑远了。

    其余人留在原地候命。

    宋继昆定定神,踱近几步,抬手拍了拍郭弘磊肩膀,安抚似的嘱咐:“冬天伤愈得慢,得耐心休养,以免落下病根。”

    郭弘磊比指挥使高了一个头,略垂首,恭谨答:“多谢将军提醒,末将记住了。”

    “唔,这就好。” 宋继昆见他并无埋怨之色,满意颔首,背着手,高声问:“有了打前阵的,还得派一队后援,以备随时接应。谁去?”

    其余将领纷纷响应,“末将愿意前往!”

    “末将愿意。”

    ……

    “末将请命前往!”

    每逢佳节倍思亲,与其闲在营所思念亲人,不如外出转转。郭弘磊早已习惯用忙碌排遣孤寂,即刻上前,朗声答:“末将也愿意!”

    “你——”

    宋继昆绷紧脸皮,抬手点了点,妥协地吩咐:“左震、郭弘磊,你俩带一队人,负责接应,见机行事。”

    “是!” 郭弘磊领命,与左震一道,带人骑马出营,追赶佟京并设防。

    片刻后 · 帅帐

    宋继昆站在大幅战势图前,审视边疆山河,头也没回,威严问:“你们几个,给本将军一句实话,佟京和郭弘磊,究竟谁更适合担任指挥佥事一职?”

    几个心腹面面相觑,琢磨半晌,字斟句酌答:“说实话,佟千户和郭千户都忠诚勇猛,堪称图宁卫的栋梁之才。”

    “能力不相伯仲。”

    “每当敌袭,他们总是争相请命上阵杀敌,带动了全营的士气,功不可没。”

    “属下认为,两人都合适,可惜空缺只有一个,实在、实在…… 唉。”

    宋继昆转身,把笔朝桌上一撂,背着手踱步,缓缓说:“小佟在我手下,鞍前马后,出生入死,足足十三年了。而弘磊,本是赫钦卫窦老将军的得力干将,收复庸州时的先登校尉,文武双全,实力有目共睹。他们两个,都是有真本事的。”

    “确实,他俩都有真本事!” 众亲信赞同颔首。

    前者是自己的老部下,是亲信嫡系,从南方追随至西北边疆,忠心耿耿;后者是亲自招揽的人才,骁勇善战,谦和可靠,人缘好。宋继昆左右为难,不得不慎重。

    究竟应该先提拔谁?

    如果提拔佟京,势必遭指责不公,宠信老部下;如果提拔弘磊,又必将寒了老部下的心。

    到时,提拔了一个,怎么安抚另一个?

    宋继昆绞尽脑汁,右手握住左手,一声叹息,有感而发,“手心手背皆是肉啊!近期,我思前想后,决定继续观察一阵子,看他们的本事吧,谁强谁先升,择优补缺,好叫上上下下服气。”

    众亲信心思各异,表面恭敬答:“不错,如此甚公正!”

    “好主意!”

    “其实也没什么,只要实力出众,迟早会升迁。”

    宋继昆微笑不语,转身继续钻研地图,暗忖:强者的确迟早脱颖而出,但官场上,谁乐意迟人一步?个个想早,次序就难安排了。

    敌兵犯边,众将士一边守岁,一边等消息。

    子时前后,戎装染血的佟京回营复命,昂首阔步,单膝下跪,高声禀告:“启禀将军,此次只有小股敌兵来偷袭,末将幸不辱命,已经击溃了他们,歼敌约两百。夜晚看不清楚,末将明早再带人打扫战场。”

    “好,辛苦了!” 宋继昆欣然夸赞,招呼道:“奔波半个晚上,坐吧,歇会儿。”

    佟京内心施施然,道谢并落座,“谢将军。”

    宋继昆等了片刻,诧异问:“左震和弘磊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佟京据实答:“出营之后打了个照面,听说他们负责接应,末将便先行了。获胜回营时,只遇见左震,左震说郭弘磊在附近追剿溃逃的几个残敌,他催促末将尽快复命,以免将军久等,我就先回来了。估计他们也快到了。”

    “唔。” 宋继昆点点头,开始询问具体情况。

    三更时分,风停雪止。

    郭弘磊一行匆匆返回,大步如飞,带进一阵血腥气。

    宋继昆高坐上首,严肃问:“怎么现在才回来?何事耽误了?”

    “追捕敌首去了!”

    左震与郭弘磊并排复命,兴奋禀告:“末将等人负责接应,等候时,几个被佟千户击败的敌兵逃了过来,对方找死,我们顺势剿灭残敌。弘磊眼尖,活捉了对方头目,弟兄们闲得无聊,就地审问,结果,顺藤摸瓜,生擒了北犰一个小部落的少主!”

    郭弘磊接腔,“那人胆大包天,误以为咱们忙着过年、疏于戒备,冒险来刺探,图谋抢劫即将送达的一批粮草。”

    “哼,乌合之众,竟敢打图宁卫粮草的歪主意,可笑至极!” 宋继昆冷笑,随即抬手虚扶,夸道:“很好!你们起来吧,坐,俘虏呢?”

    左震喝茶解渴,郭弘磊端坐答:“押进牢里了,该如何处置,还请将军示下。”

    宋继昆侧身,看着两个疲惫的手下,仔细询问详情。

    姓郭的,他居然又故意压着我立功了?岂有此理!佟京咬牙切齿,悄悄握拳,方才的施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僵坐在对面,怒火暗烧。

    敌袭被戍边将士及时阻挡,平民百姓毫不知情,团团圆圆,欢庆春节。

    除夕一过,转眼便元宵,香甜的元宵下肚后,年味逐渐淡去。

    正月十七这天清早,姜玉姝穿戴整齐,打算去一趟县衙,办妥新买宅子的文书,顺便逛逛布庄,挑些皮子,亲手给孩子做一套衣服,作为周岁之礼。

    岂料,她刚率领仆妇迈出院门,忽听身后有人喊:

    “表妹!”

    裴文沣率领小厮,快步追赶,“你上哪儿?”

    “去衙门办点儿事。” 姜玉姝止步,“表哥也是去县衙吧?”

    裴文沣颔首,“捕快住在后衙,禀报说发现了新线索,我得去瞧瞧。”

    姜玉姝心思一动,略扭头,果然发现父亲站在房门外,沉默相望,脸色明显不高兴。

    “走,快走。” 裴文沣催促。

    姜玉姝回神,“哦!” 她手一抬,示意对方先行。

    裴文沣大踏步前行,走出门槛,才低声叹道:“姑父担心我被女色迷昏头脑,误以为我心仪杜飞燕,耳提面命,连教带训。令长辈担忧,我实在愧疚。”

    “父亲一直非常关心你。别苦恼了,我相信你。”

    姜玉姝走向马车,越来越真切地了解对方,笃定问:“我知道,你认真破案,并不是因为喜欢杜姑娘,而是因为‘执着’。你用心破案,除了尽职守责之外,一则还自己清白,二则拿回私印,三则名正言顺惩治杜家一顿、以解被胡搅蛮缠之气,对不对?”

    “还是姝妹妹了解我!全被你猜对了。”

    裴文沣坦言相告:“不过,我没工夫耗下去,过两天就要和姑父一起回府城,到时如果仍未能破案,只能交给下属继续盯着。”

    “凡事尽力而为,即可无愧于心。”姜玉姝暗忖:你是一个既感恩孝顺,又格外执着的人。所以,当年才会固执请调来边疆为官,确定彻底无法挽回 “姝妹妹” 之后,才慢慢释怀。

    裴文沣无暇闲聊,匆匆走向轿子,叮嘱道:“回头姑父问起案子时,妹妹记得多打打圆场。”

    “行!” 姜玉姝爽快答应。

    正当两人准备离开时,巷口忽然响起马蹄声,少顷,大半个月没回家的郭弘磊策马奔近,“吁~” 地勒马。

    姜玉姝瞬间眉开眼笑,欣喜相迎,含笑说:“嗳呀,你回来得正好,家里还给你留着一份元宵呢。”

    “是吗?待会儿一定尝尝。” 郭弘磊莞尔,下马,从怀里掏出一枚残缺的印章,轻轻抛给裴文沣,朗声问:

    “裴兄,这是你的印章吧?”

    “物归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