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5章 第十三章

作品:《早安!三国打工人

    “小人还得”她思来想去, “还得去打更。”

    刘关张都有点发愣地看着她,但她真就是用这个理由落荒而逃的。

    逃出门去想想又返回来了。

    打更是定时定点儿的活计,还不能两手空空, 得拿个小东西隔一段时间敲一敲。

    她晃晃悠悠地,溜达去了县丞那里,准备先报个到,然后拿了家伙事儿再出门。

    刘备今天这场宴会主要是请她来喝酒的私宴,麾下的其他文士也好,武将也好, 都在加班加点处理后续工作。县丞这里也不例外, 点了一盏油灯,正在灯下卖力地写写算算,听见脚步声, 便抬起了头。

    “酒宴散了”

    “嗯嗯嗯, ”考虑到这位县丞长得实在太年轻, 无法让她心存敬畏之心,再考虑到酒精作怪,不免就探头探脑地去看看他在写什么, “县丞大人这是写什么呢”

    他停笔想了想, “先要将奖赏事制订下来, 而后则是抄家的章程。”

    抄家还有章程的

    他看她一眼, “自然是有的,田契、金银、布帛、粮米,刘平大大小小十数套宅邸,抄家时要防范兵士中饱私囊,自然要提前写清楚谁谁来督,谁来记, 谁来动手。”

    “还挺专业的。”她小声说。

    “况且也不能都录入府库,总还要留几匹布帛给刘平家眷度日。”

    “还有家眷的份儿,”她愣愣地问了一句,“不夷族吗”

    田豫的手一哆嗦,于是毛笔在竹板上就画了一道特别不体面的符。

    “夷族是何等大事,令长如何能专行”田豫一边擦他的板子,一边不满道,“你从哪听来的这样的刑罚岂能随随便便”

    “挺随便的。”她说,“我在雒阳长安时天天都能见到啊。”

    一贯严肃的县丞终于表情裂开了,真快乐。她晃晃悠悠地又站起身,“好啦,说笑的,我去打更了。”

    “你这样是打的什么更。”他说,“戌时已半,早就有人替你去了。”

    “哦,”她想想,“扣我工钱吗”

    田豫好像很不想回答她,但最后还是回答了她,“不扣。”

    那成,她既不用跟刘关张一起睡,也不用打更了,她昨晚打了一架,“守夜术”的小戏法就失效了,今天又喝了酒,县府这里又十分安全,不必担心治安问题。于是两天一夜没合眼的困倦和酒精升腾的那股劲儿一起涌了上来,让她软软地坐在了席子上。

    “那我在你这儿休息一下。”

    她摸摸席子,席子有点凉,但酒精烧得正热,眼皮又沉,感觉正好。

    其实陆悬鱼最后一句话田豫没怎么听清楚,这少年本来嗓子就哑,说话声又轻,喝了酒之后讲起话来叽里咕噜,听着特别痛苦,因此他只当这少年自己回去睡觉了,竟也没太留意。

    毕竟有那一手惊世绝伦的剑术在,难道还有什么宵小敢对他不敬吗

    他埋头继续写了几笔之后,忽然察觉到案几前有鼾声传过来。

    这少年就这么睡在他这儿了,抱着案几也能睡,睡得还挺香。

    田豫的脑子里放空了一小会儿,他自小就是个端方严谨的性子,出仕的主君有些游侠习气,已是让他适应了好一阵子,简宪和的雍容风议他也得慢慢才能理会,但他真就没见过这种走到哪里就能扑通一下睡在哪里的。

    剑客都是这个样子吗说起来城门口那些尸体,据传是这少年一人所杀,他竟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天下竟有这样的剑术。

    青年人好奇的天性占了上风,他执了灯盏,自案几后走出,弯下腰仔细地查看那个沉睡中的少年。

    眉眼清淡,两颊略凹,眼下泛起了淡淡一圈青黑,显见着十分疲惫,这让田豫改变了主意。

    他原本想将陆悬鱼拉起来,劝他回家去睡的,但见他这副模样,又不忍心了。

    反正大家都是男子,年纪又轻,没什么妨碍之处,就在他那张勉强还能睡人的榻上休息一下也无妨。

    陆悬鱼是听到身侧有动静才睁开眼的,她和正常人不一样,不管之前疲惫成什么样,只要睡满几个时辰,精力自然就充沛了。

    然后她发现她躺在榻上,盖着被子,枕着枕头,旁边有个人从被子里坐起来了,在那里穿衣服。

    她头皮一瞬间炸了整个人也不受控地跳了起来跳起来时还顺手将黑刃抓在了手里

    还好黑刃就在她身旁

    她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操作将旁边那人吓得差点从榻上跌下去,定了定神才冲她吼起来。

    “你这是作甚”

    刚睡醒的县丞看起来一点也不威严,一身白色里衣,头顶还有一撮呆毛,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她,让她差点以为是自己给他睡了

    也不对。

    低头看看,自己是穿着县府更夫制服睡的,没什么问题。

    “我怎么会在这儿啊”她小声问道。

    “你昨晚喝过酒,跑来我这里说要点卯上工打更,”田豫不是很想回答她,但还是回答了,“然后你抱着案几就睡下了,你还打鼾了,全忘了”

    “小人不记得,”她有点心虚,“小人酒后无德。”

    这词用得好。黑刃评价道。

    快住口。

    田豫明显没在意她在说什么,“今日要去抄家,你去不去”

    她一瞬间将昨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丢在脑后了,兴奋地跳下床,“去去去”

    天气有点儿热,除了刘平的家人,大家都很兴致勃勃。

    带队进城的关张各有赏赐,开西城门的小卒们也有赏赐,她是重点嘉奖目标,得了十个小金饼,但除她之外还有一个穷汉,因为从城东跑到了城西,因而得了和她一样多的奖赏。

    据说那个穷汉捧着金饼回去之后,跑来跟他攀亲叙旧的人排起了一个小长队,其中包括他认识的和他不认识的,有准备和他拉关系结亲家的,有准备将女儿嫁他当妾的,一时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最后还是家里瞎了眼的老太太出门将这些亲戚们都打跑才算完。

    当然,她这里没什么人敢来攀亲,除了刘备自己手下的人外,路上遇到别人都躲着她走,简直像是在躲都市怪谈。

    但不管怎么说,她摸摸下巴,还是觉得刘备是个很妙的人。

    来到抄家现场时,她发现更妙了。

    刘平这富贵又幽深的宅院从来没这么热闹过,首先他那些部曲奴婢都带走了,其次是家眷也被看管起来,据说每人发一匹丝绢她心算一下,大概市值一千五百钱到两千钱左右然后就赶出去不管了。

    如果和董太师那个动不动要夷族,并且夷族时还要俱五刑,不切碎不罢休的风格比,毫无疑问刘备这种只诛首恶的风格已经很宽和了,这些女眷甚至不须卖为官奴,而是放她们自由去寻出路。

    但要是想一想,刘平家的女眷们原本锦衣玉食,现在被赶出去,不得不靠着这点起始资金精打细算,自食其力,生活就特别不堪忍受了。

    因此伴随抄家全程的就是那些女眷没完没了的哭声,哭得刘备都心烦了。

    “取些细麻来。”他说。

    兵士立刻就小跑开,半晌拿回了一团细麻,“将军,可是要给那些妇人的嘴堵上”

    这位游侠习气的将军在这段细麻里翻了翻,最后扯出两小条,团了团给自己耳朵塞上了。

    “继续抄家。”他冷酷无情地说道。

    旁边的小圆脸似乎有点想笑,但是又忍住了。

    “我也来两团儿细麻吧。”

    一间间的屋子慢慢抄,直抄到刘平卧室里,兵士敲来敲去,自屏风后寻到了一扇门,“将军”

    钥匙寻不到,但天底下没什么门是暴力破解不开的,一声巨响,灰尘散尽,满目的珠光宝气,简直映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她有点不太认真严肃地思考起一个问题百姓们穷得连死人身上的衣服都要剥下来,刘善人到底是怎么攒下这葛朗台一般的家产的

    但是她还在田豫身边伸脖子围观时,刘备已经一马当先冲进去了

    绕了一圈,手里抓着满把亮晶晶的东西,站在门口处犹犹豫豫地看向小圆脸,“宪和,你说我们备荒的粮明岁的粮,也要现在买吗”

    小圆脸摸摸胡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刚想说话时,田豫上前了一步。

    “将军。”他板着脸喊了一声。

    刘备那张充满期望的脸瞬间颓了下来,手里那把亮晶晶的东西又放了回去,然后垂头丧气地从密室里出来了。

    “搬吧。”他也板着脸。

    于是田豫带着兵士就进去了。

    夕阳照在刘备那张端正又年轻的脸上,不知是不是光打得不对劲,竟让她看出了一丝痛苦。

    也不知道到底是为啥痛苦。

    但是过了一会儿,田豫又出来了,手里还捧了个匣子。

    刘备的眼睛又亮了。

    “这是用不上的吗是要给我自己留用的吗”他很有点期待地问道。

    “下吏查点了一下,”田豫平平地说道,“这里似是缺了一条玉带,故而来问将军。”

    于是刘备眼中的光消失了。

    他从腰间摘下了一条玉带,丢了进去。

    她之前还真没注意那竟然是一条丝绸制成,上嵌玉石的腰带虽说那个玉石质地和她口袋里的传家宝没得比,但胜在绣工精细,仔细一看的确颜值颇为能打

    但刘备已经将头别了过去,不再看那条玉带了。

    这让她胸中头一次升起了一股圣母般的同情,她摸了摸怀里,然后凑了过去。

    “将军,”她小声对刘备说道,“之前赐给我的金饼子,我分你一个吧”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