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在两个姑娘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清清白白的大姑娘。

    但是柳元蕊死的时候她们并不知道，全家似是都在有意瞒着柳元荷。成昭韵不禁有些羡慕她，这样的女孩从小到大一直被所有人宠爱，就算生命中有波折，也会有人愿意前仆后继地帮她排忧解难。面临被选择时，别人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

    若是能选择出身，谁不愿意做这样的姑娘呢？

    因为柳元荷的事情告一段落，成昭韵也主动拜别柳家众人，主动提出要回成家。

    马车内，柳元荷依依不舍地拉着成昭韵的手：“你家对你也太不上心了，都传信说你今天要回去，却连一辆马车都不肯派过来，难不成还要叫你自己走回去？”

    成昭韵无所谓地笑笑，她知道柳元荷是将自己当成掏心掏肺的朋友才会直言，不过她自己倒是没有报什么希望，没有希望也就不会有失落。

    “要不你再和我回柳家住几天吧，反正你家也没有来催你，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

    “得回去了，我到底还是成家的姑娘，总不能在你家赖一辈子吧？”成昭韵笑着看她。

    “那就赖一辈子呗，反正表哥养得起。”

    成昭韵故作生气道：“你在外面还这样无遮无掩地乱讲，叫别人听了去我还要不要清白了。”

    两人说笑着转眼就到了成府外，柳元荷不舍地将她送下了马车，目送她进了成府的大门这才叫车夫赶车离开。

    成昭韵见门口不过是两三个小厮在守着门，与平时无异，甚至都没有一个人来迎迎她。不过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漠视，她在成家受到的尊敬还没有在柳家的多。

    再次回到成家，成昭韵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看着熟悉的门庭觉得自己好像比以前有些不同，到底是哪里不同又说不清楚。

    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也知道她身上本应该背负着什么，不过白姨娘对她有养育之恩，她去长安前也要为白姨娘多多考虑一些。

    “小泥巴！”成远郜从里面跑出来，二话不说就将成昭韵给腾空抱起，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将她转得直眼冒金星才肯放下。

    “四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要出去么？”

    成远郜捏着她肉肉的脸，气呼呼道：“还不是听说你今天回来，我一早就等在门口，刚回去喝口茶的功夫结果你就回来了，好险差点就错过。”

    原来也不是没有人惦记她。

    成昭韵的脸被捏得变形，却还是挡不住笑意，眼睛完成了月牙。“你真好，四哥哥。”

    “姑娘！”水锦一个人匆匆跑过来，看见她喜极而泣，“你可算是回来了，奴婢好几次都想求主人把奴婢也送到柳家陪你了。”

    成昭韵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先回碧云斋给白姨娘请安，晚点再去找成远郜玩。

    其实白姨娘也是想去接成昭韵的，但是她现在怀了身子，比任何时候都小心，平日里连房门都不出了。

    知道成昭韵回来，她也只是让水兰扶着自己到院门口坐着等，看见成昭韵的身影出现才松了口气。

    白姨娘将她叫到自己房中，只留了水兰在里面，便死死地关了房门。

    “是女儿不孝，我离开的这段日子你一定很为难吧。”成昭韵跪在地上，见白姨娘好像消瘦了一些，想必是惦记自己的。

    白姨娘变瘦是因为孕吐难受，笑着将她扶起来，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温声道：“你马上就有弟弟或是妹妹了，高兴吗？”

    “阿娘你怀孕了！”成昭韵激动地差点喊出声来，却马上将自己的嘴捂上，将声音也压低了些，“你还没有告诉别人么？”

    “这件事只有你和水兰水锦知道，别人我都没有告诉，想着等月份大了些再说。之前是阿娘没有护好你，才让大夫人差点就把你给害了，这次阿娘一定要好好保护你的弟弟妹妹。”

    “好，我也一定会护住弟弟妹妹的。”成昭韵小心地摸着白姨娘的肚子，眼中渐渐柔软起来，“其实这段时间我在柳家也经历了不少事情，阿娘以前总是教我要忍气吞声，因为我不是这个家的孩子所以要比别人多受一些委屈，就算是被欺负也不能反抗。可是我在柳家看到元荷姐姐一个嫡出的长女也会被家中恶毒婶婶陷害，我就突然觉得在深宅中一味忍耐是不行的，必要的时候也要反抗。”

    这一番话放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从成昭韵口中说出的，白姨娘看着她眼中充满了疑惑，恍惚间眼前的少女变成了姐姐的模样，一样的倔强坚强。

    “妹妹，我不甘心就这样过一辈子，我要去为父亲伸冤，要去闯一闯……”

    “就是终身不嫁我也不会为人妾室，我日后的夫君必是敬我爱我的人……”

    她们姐妹在当年就选择了不同的道路，白姨娘本想让成昭韵和自己一样安稳过一生，可是她为什么还是变成了姐姐的样子？

    白姨娘忽然冷下脸：“不许胡说！你难道忘记自己的身份了么，你娘就是因为太过招摇才会死的，我不许你和她一样。”

    成昭韵一言不发，并没有反驳白姨娘，也没有像以往那样逆来顺受。

    白姨娘觉得她是累了，便让她先回去好好休息。成昭韵回到自己房中，等到屋内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才从行李里拿出一本册子来，这是临走时宇文凌澈让小七给她的。

    她翻看了一下，里面收录着近几年女学入学考的内容，后面还有用朱笔做的详细批注，笔迹行云流水，刚劲健秀，是宇文凌澈的字。

    岁末会进行女学入学考试，在那之前各州府也会进行遴选，大约在秋末就已经结束，她满打满算自己还有四个月时间准备。

    她打算明日就去上学，旷课这些日肯定连功课也落下不少，她要尽快赶上才是。

    学堂内阵阵琴声悦耳清心，成昭韵趴在桌上看着窗外竹帘似是静止一般，没有一丝微风。血色琉璃风铃悬在低矮房梁上，光芒穿过其中折射出绚烂的色彩。

    夏日闷热，学堂内只有向东一排窗户，他们今早到学堂才得知韩先生中了暑热告假一日，不过请了一位学生代课。

    这位学生他们也是认识的，是先夫人娘家哥哥的儿子仲宏，按照辈分成昭韵应该叫他一声表哥。只是先夫人过世后两家来往不再紧密，也有好些年没有见过。是天赐十二年的秀才，此番正要去苏州府参加秋闱，所以在成家暂住。

    仲家表哥为人憨厚老实，就算是住在成家也很少出来走动，只一味关在屋内读书。

    他在这些学生里年纪最大，韩先生也很看重他的文采，便让他今天帮自己替课。青衣书生坐在书案后，面容平和，但凡是有人提问都耐心回答。

    此时一堂课毕，成昭柔为了卖弄自己的琴艺，拽着小郡王让他听自己弹琴，学堂内有一把七弦琴是韩先生留给他们解闷的。

    欧阳淳陪着成昭韵往外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道：“你到底在看什么呢，你是不是喜欢那条风铃，我回头叫人给你打十个，挂在你院子里好不好？”

    “你别总送我东西，我真的不用。”成昭韵赶紧制止他，不然他真的有可能给自己送一堆风铃来。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什么东西只要她表现出一点喜欢，欧阳淳肯定大把大把地送过来给她，让她很是为难。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该不会也中了暑热吧？”欧阳淳担心地看着她，见她两颊异常红晕，而且跟自己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成昭韵确实觉得有些不舒服，她坐的位置离窗户最远，又封闭狭小，后襟已经被汗水浸湿。她无力地摇摇头：“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

    她说着便脑袋靠在双臂间，将头埋在臂窝，只留了一个脑袋间给欧阳淳。

    “阿祥你过来。”欧阳淳对守在门外的人招招手，待他进来后吩咐道，“去街上买点新鲜的瓜果，去冰窖取点冰镇上，快些拿过来。”

    阿祥不情不愿地看了一眼他家小公子，外面日头那么大他也是怕热的，可是欧阳淳一瞪眼他也只好认命地跑了出去。

    坐在学堂前面的宇文凌澈，气定神闲地听成昭韵弹琴，琴声对于他来说太一般，不过他面色上没有表现出意思不耐，目光却飘忽落在屋子的最后，嘴角微微向下。

    “诸位坐好，咱们继续上课。”仲家表哥看了眼玉壶将手中的书册放下，等他们陆陆续续回到座位才准备开始讲书。

    忽然后面砰地一声，成昭韵整个人结结实实地倒在地上，面色潮红，昏迷不醒。

    “韵儿！”成远郜第一个扑过去查看，摸了摸她的脸发现很热，此时学堂内已是轩然大波，大家都探着头看热闹，仲家表哥亲自走了下来。

    “五妹妹怎么了？”仲家表哥也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