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樱桃宴(二)

作品:《盛世长韵

    入夜时分,成昭韵在白姨娘的房中做针线,线团缠的乱七八糟,她便耐着性子一一拆开。

    “听下人说今天江姨娘带着你六妹妹去街上买了不少东西,怕是为了樱桃宴而准备的,你可有什么想要的,阿娘也带你去买。”白姨娘柔声道。

    灯影映照下,成昭韵的侧脸格外柔和,垂眸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线团。

    “不用什么。”她淡淡道,“舅母送来帖子本就是为了二姐,我们不过是陪衬的,太过招摇反而抢了姐姐的风头。”

    “你是长大了,如今这些人情世故我不同你说,你自己也懂得了。”白姨娘欣慰地看着她,转而又有些心疼道,“你不要怪阿娘这些年让你受了许多委屈,实在是咱们在这个家里既不如大夫人有身份,也不如江姨娘有子嗣护着,你与我就像是浮絮一般,任谁踩一脚就散了。”

    当初外人都以为她是成家最受宠的姨娘,可是好景不长,她姐姐得罪了公主而被处死的消息从长安传到苏州。自那以后成定邦对她便日渐冷淡,不似以前上心。

    成昭韵三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发热三天快要死了,大夫人故意推脱不肯给找大夫,她去哭着求成定邦,对方却宁愿陪长安高官去外面花天酒地也不肯来看看她的韵儿,最后还是老太太听了信连夜找大夫为成昭韵医治,这才捡回一条命。

    从那次后,白姨娘便深知成府是一个会吃人的魔窟,主人的情意靠不住,大夫人的虚伪也靠不住,唯有她们自己谨慎小心才能活下去。

    成昭韵见白姨娘又在发呆,便推了推她的胳膊:“阿娘,父亲来了。”

    白姨娘忙回过神,见成定邦已经进了门,水兰正在为他收外裳,她赶紧给成昭韵使眼色:“快去见过你父亲。”

    “不用!”成定邦大步走过来,在白姨娘对面坐下,连瞧都不瞧成昭韵一眼,“夜深了,你回去吧。”

    成昭韵直接起身行礼:“是,女儿告退。”

    白姨娘看着她离开才给成定邦倒了杯水,犹豫了一下道:“主人好久没有看看韵儿了,她最近长高了不少。”

    “还是孩子,自然会长高。”成定邦只要一说到成昭韵就会显得十分不耐烦,久而久之也不大愿意来碧云斋。

    见他如此,白姨娘干脆也不讲话了,只闷声做着自己的针线,将成定邦晾在一边。

    成定邦瞧着她半晌,终是无奈叹了口气,将她手中的针线夺了去放回筐里,又拉着白姨娘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看着她道:“下次,你叫上韵儿一起咱们在你这吃顿饭,我好看看韵儿到底长高多少。”

    “嗯。”白姨娘这才点点头,有了点笑意。

    成定邦将她搂在自己怀中,瞧着怀里的人想要与她亲近亲近,可是对方却直接将他推开一些,逃也似的下了地。

    “主人再吃点夜宵吧,我去吩咐厨房端点东西过来。”白姨娘说着就要出去。

    成定邦抬手拦下她:“别麻烦了,咱们安置吧。”

    白姨娘面色一僵,倒是旁边的水兰十分兴奋,成定邦都有小半年没在这里留宿了。水兰在后面推了一下白姨娘,小声道:“奴婢伺候主人和姨娘安置。”

    半晌后,水兰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门,见永元守在外面便道:“主人已经安歇了,永元小哥也会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守着就好。”

    “还早,我在这里守一会儿。”永元搓了搓手坐在廊下的栏杆上,按照他以往的经验,主人说不准又会被白姨娘气走。

    水兰从下人房中拿来了姨娘给的点心,端来了廊下给永元。

    有吃有喝永元的话便多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对水兰道:“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家姨娘究竟是为什么和主人变得如此生疏。想当初,咱们从长安来苏州的时候多好,主人那是真心疼白姨娘的。”

    永元跟在成定邦身边这么多年,知道在主人心中已故的先夫人是第一位,那第二位便是白姨娘,当初从长安被贬来苏州,成定邦非要抬白姨娘为妻,是白姨娘自己以没有子嗣为由不肯,还主动为成定邦撮合了和冯家的婚事。

    这些年更是过分,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白姨娘故意疏远成定邦,两人就像是在怄气似的。

    “我们姨娘心里的苦主人又怎么能明白呢?”水兰闷闷地吃了一口糕饼,长叹了口气。

    永元瞟了她几眼,脸倏忽就红了,连话都变得吞吐:“你,你都这个年纪了,怎么不嫁人呢?”

    “姨娘对我有恩,我要一辈子跟着姨娘的。”水兰想也不想便道。

    “那你找一个成府里的人,成亲以后也可以留在白姨娘身边啊。”

    水兰看着他,心中明白了几分,面上却还在装糊涂:“哪就这么容易了,我一点也不着急这些事。”

    永元小声嘀咕着:“你不急有人急。”

    每次都是这些说辞来拒绝他,她肯定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如果姨娘和主人关系还好时,说不准他们的娃娃都出生了。

    永元跟着叹了口气,真是天不遂人愿。

    华园樱桃宴还未开就成了苏州年轻男女间热议的事情,等到了宴会那日去往华园的马车更是壮观。

    只见各种香车宝马纷纷停在华园门外,成家的马车也在其中。

    “成府二姑娘、五姑娘、六姑娘到!”门外的小厮收了婢女递过去的帖子,高声通传道。

    前面有不少姑娘纷纷驻足回望,想要瞧瞧成家三女是什么模样。有刚嫁到苏州的年轻贵夫人便忍不住问自己的同伴:“这成家什么来头,为什么大家都这样好奇?”

    同伴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闻言便为好友解答:“就是那个刺史成家,他家虽不是什么名望世家,可这三个姑娘还算是有名。”

    正说着,为首的马车中走下来一个穿着杏黄齐胸裙的少女,雍容大气,气质端庄,目不斜视地扶着婢女的手款款下车。

    “这位是她家二姑娘,正是议亲的年纪,我家中和她家大夫人有亲戚关系,听说他家定下来的对象就是信侯的小公子,日后是要做侯府夫人的。”

    后面的马车随之停下,先下来的姑娘肤如凝脂,弱柳扶风,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虽不是倾国倾城,可依旧美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这位是她家的六姑娘,是家里最美的女儿,我也是她小时候见过一次,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怪不得能得到小郡王的青睐呢。”

    “你说的小郡王,该不会是我知道的那个吧?”

    “咱们苏州还有第二个小郡王不成。”

    “真是吓死个人,那还剩下一个姑娘是哪个啊。”她现在真是越来越好奇成家的姑娘了,不知道最后这位能给自己什么惊喜。

    可是好友却摆摆手道:“剩下这个不看也罢,没什么出众的,咱们还是进去吧。”

    但是她的手却被拉住,只见那贵夫人眼前一亮,惊艳地看着最后从马车中下来的姑娘,讷讷道:“这就是你说的并不出众……”

    只见正在下车的姑娘穿着淡雅素色的长裙,云鬓簪花,眉目清丽,五官生得格外标致,清新有之妩媚有之,假以时日定是颠倒众生的绝色。平日里成昭韵很少出门,连在家见客也是躲在角落,所以风头都被另外两个姐妹给比了下去。

    如今第一次在这样大的场面出现,无数双眼睛盯着,三个姑娘一较高下,自然就分出了高低。

    欧阳淳赶来的时候刚好瞧见成昭韵在被不少人明里暗里议论,便径直向她们走了过去。“三位妹妹来的巧,咱们刚好碰上了。”

    “淳哥哥,好久不见。”成昭华来之前被大夫人耳提面命,再三叮嘱,让她一定要和欧阳淳多亲近亲近,所以一见到对方她便满是笑意地迎了过去。

    “是啊,最近都不见你来学堂,看来是你父亲看你看的紧了。”欧阳淳冲她笑笑,目光却一直在瞟着站在最后面的成昭韵。

    好不容易将这两姐妹都给打发进去,欧阳淳才挤到成昭韵身边,压低了声音对她道:“你带帕子没?”

    “带了。”成昭韵从袖子中抽出一方洁白的锦帕,上面还绣着一个琵琶花纹。

    欧阳淳将帕子一把抢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往成昭韵脸上招呼,把她的脸蒙地严严实实的,成昭韵看不见前面的路,急得双手乱挥。

    “你这是干什么,快拿开啊,我瞧不见东西了!”

    水锦想上前帮忙,又被阿祥给挡着过不去,主仆二人都急得不行。

    欧阳淳像是赌气似的,哼了一声:“不给他们看。”

    谁知道那些夫人啊贵妇啊打的什么主意,小泥巴长得这么好看可别被她们盯上了,那他就捂不住了。

    成昭韵一个侧身躲过了他手里的帕子,恼怒地瞪着他将帕子夺了过来,看样子是真的气到了。

    “幼稚!”

    不远处的成昭柔一直在回头看着他们,转而笑盈盈地对成昭华道:“看他们关系真好,二姐姐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