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分别(一)

作品:《盛世长韵

    老太太见成定邦还在发呆,便拍了他一下:“听见了没有,你家姑娘都给了办法,还不快吩咐人去办!”

    “我还是跟着一起去看看吧。”大夫人起身道,“若是真的有人在背后害志哥,那一定要严惩。”

    “不用你去,永元带人去就行,你先回去吧。”老太太看了她一眼。

    “那成,有什么需要儿媳的地方,一定要差人告诉我,我娘家在府衙还有点关系,可以帮着打点一下。”大夫人言罢便离开了暮云堂,临走时还面带笑容地看了一眼成昭韵,那眼神成昭韵记了很久,午夜梦回常常被那个笑给吓醒。

    真是渗人。

    永元跟在成定邦身边多年,什么风浪没有见过,那几个门房被他单独绑起来后都以为别人招供了,再旁敲侧击地吓唬了一通后,十有八九都交待了。

    一个时辰后,永元便推着一个门房进来,那人直接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奴实在不知那人是来送信的,前些日江姨娘去和大夫人说最近苏州城外有一股土匪窜进城中,专门挑豪门大户下手,最好晚上谁叫都不要应门,这才下令让我们夜里严加看守,尤其提防那些自称是官府的人。”门房说罢就止不住地磕头认错。

    这样一说就是将府里的大夫人和姨娘都算进去了,他沉思了一下觉得门房说得也在理,若是这条线索断了,只能从别的地方找成远志是被算计的。

    成昭韵又想到那个花魁娘子,若是大哥的好友们不能出来作证,花魁娘子受了大哥的帮助,李颖出面的。

    她还没来得及说,就见水兰走了进来,对老太太道:“姨娘说天色已晚,不好再叨扰老夫人,让奴婢接五姑娘回去。”

    老太太慈爱地看着她:“孩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成昭韵瞥了一眼水兰,见她对自己皱了一下眉头,想必是不让她说的,只好道:“孙女愚笨,暂时只能想到这些,帮不到大哥了。”

    成定邦和老太太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于是老太太也没有强留她,就让水兰将她带走了。

    成昭韵没想到一回去,等着自己的是白姨娘的一通劈天盖脸的训斥,她和水兰回了碧云斋,刚进去便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她进了屋子,白姨娘便站在正门口处,让所有下人都出去。

    “阿娘。”成昭韵察觉事有不对,难不成自己被学堂赶回来的事情暴露了?

    “跪下!”白姨娘冷声道。

    成昭韵赶紧在她面前跪下。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么?”

    “知道……”成昭韵声音很小,“我不应该瞒着阿娘被先生赶回来的事情,我以后会好好学写字,一定能早日回去念书,不给阿娘丢脸的。”

    白姨娘一听,怎么还有这件事?

    “不是这件事,不过等下你把这事也给我说清楚了。我问你,刚才你是不是在你祖母面前胡言乱语,还说了一通乱七八糟的东西?”

    成昭韵立刻反驳:“那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能救大哥哥的东西!”

    “你大哥哥用得着你来救么,他是成家嫡长子,出了事多少人赶着去帮他,而你就是个捡来的庶女,既然你看出来背后有人故意陷害他,就应该知道你说出来这件事后那人肯定不会放过你。就你聪明,难道别人就看不出这背后有问题么!”白姨娘自成昭韵回来说出身了之后,就让水兰去打听消息,她几番听下来就觉得这背后肯定有人捣鬼。

    之后永元又去抓了几个门房拷问,她就猜的八九不离十,这件事和大夫人肯定脱不了关系,偏偏还拉了一个江姨娘做垫背,想来是早就算计好的。

    江姨娘嘴碎,大夫人透了点风声给江姨娘,她就急不可耐地到处去说小心土匪,那晚上顺理成章地就门禁森严了。

    但是这些都是猜测,若想抓到人还需要证据。

    成昭韵眼睛一圈都红了,也没了刚才的气势,却还是不服气:“可是大哥那样好的人,为什么有人要害他啊?我既然知道有人要害他,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做了大牢,父亲说那样大哥的仕途就毁了。”

    是啊,仕途毁了,这一辈子大概就无出头之日,白姨娘讷讷道:“她忍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动手了。”

    眼看着成远志越长越大,而且人品才学都十分出色,冯大夫人这个做继母的自然眼红,不肯成家日后落入别人之手。

    “正好你也被先生赶回来了,这些日子你就乖乖在院子里呆着,哪儿也不要去,知道么?”白姨娘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将小身板轻轻搂入怀里,“你是阿娘全部的寄托了,若是你出事,你叫阿娘怎么活。”

    每次白姨娘都拿出这一招,偏生成昭韵就是吃软不吃硬的,吸了吸鼻子道:“我都听阿娘的就是。”

    夜色清冷,府衙大牢内幽暗狭窄的地道中一行人正举着火把悄然前行,为首的男子身披黑袍,宽大的帽子将面容遮蔽在黑暗之中。

    大牢深处,成远志躺在稻草上,身上穿着囚犯服,他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是从这个方向正好能看到大牢墙上那一方小窗户,今夜里连月亮都未曾出来,只有几颗零星。

    黑袍男子站在牢门外,衙役忙给开了锁,身后跟着一行护卫将牢门守得水泄不通。

    黑袍男子独自步入,沉声唤道:“成兄,是我。”

    “你怎么来了,这里耳目众多,你糊涂啊。”成远志听到他的声音便认出来了是谁,瞬间就慌了,连在大堂上对峙时都没有如此。

    黑袍男子将帽子摘下,露出本来的面容,温润的眉眼正是宇文凌澈。

    “是我拖累了你,我怎么能不来。”宇文凌澈十分懊悔,他知道成远志是不肯说出来其他证人,是为了保全自己。

    什么梦仙楼游玩,都是幌子,他们那一行人其实都是宇文羿安插在苏州的眼线,当日成远志就是帮宇文凌澈去送信的,偏偏撞上了蝶姑娘的事情。成远志其实只要说出有人和自己同行可以作证,再加上府尹帮忙,应该很容易脱罪。

    成远志苦笑:“殿下言重了,若我猜的没错,这件事十有八九是我嫡母做的。前些日子我被她派来的杀手刺杀未果,我就料到她会再动手。”

    “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父亲!”宇文凌澈十分惊讶,他知道冯大夫人一直忌惮成远志,却不知她竟然痛下杀手。

    成远志苦涩道:“若是我说了,弟弟妹妹怎么办,况且我也没想在成家争些什么。”

    “虽然我被困苏州,可要除掉一个从四品官员家的女眷,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这样对你,我们也没必要对她仁慈。”

    成远志忙拽住他的胳膊。“不可!她虽然做错了事,但是弟妹无错,他们还小,不能变成第二个我,所以还是留着大夫人的性命吧,再者我也不会留在成家了。”

    “不去成家你要去哪儿?”

    “去充军。我听说神仪皇帝派吴将军出征大食,此战若胜可保西域商路百年安定。如今正是征兵之际,等这件事了我就去投军。”成远志目光坚定,他早就想出去一展抱负,而不是留在小小宅院里与妇人互相提防。

    宇文凌澈沉思片刻道:“投军也好,吴将军常年征战沙场,是个刚毅正直的人,投在他麾下也算是好去处。至于你现在这件事,我会派人去调查,不出三日一定将你放出来。”

    宇文凌澈没有食言,三日后衙役果真去大牢中将成远志给放了出来,他刚出大牢便看见成家的马车等在外面。

    “你没事吧大哥,你可吓死我了!”成远宁第一个跑了过来。

    在他身后是成定邦和大夫人,都站在马车外等着他。

    大夫人也红了眼圈,上前亲昵地拉住成远志的手,喜极而泣:“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你个不孝子,这些天你母亲担心你天天哭,回去想着怎么赔罪吧。”成定邦依旧是板着脸。

    大夫人嗔道:“孩子回来就好,什么罪不罪的都过去了,郎君莫要再提。”

    “父亲,母亲,是孩儿不孝,等回去后孩儿会自请家法处置。”成远志认真地看着他们二人。

    大夫人一直在观察他的神态,虽然外人很难猜到,可是成远志本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被算计的呢?不过瞧着他今日出来的表现,想来是没有怀疑到她身上。

    晚来微雨,淅淅沥沥地打在院中梨树梢,落在青石台阶上,今年的雨季比往年要早了些。

    菱子窗边点着一盏烛灯,昏黄的光芒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一板一眼地在执笔写字。地上散落许多张写满字的纸,若是仔细比对,每一张都会有进步。

    成昭韵揉了揉眼睛,见蜡烛要点没了,想要叫水锦再添一根来,起身却见水锦早就趴在地上睡着了。

    这几日她日日学习写字到很晚,水锦陪着她想必也累了,成昭韵索性自己去拿。

    她在屋内翻找了半天,发现她房中的蜡烛消耗太多,许是下人还没来得及添置,也全都用没了。

    如今这个时候,府中怕是只有大哥哥还在点灯念书,两人的院子离得不远,成昭韵便取了油纸伞自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