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23 章 一块石头(三)

作品:《明明,明明

    苏景秋直觉一股热血冲上天灵盖,要炸开他头骨一样。司明明是练过什么神功吗为什么每次当她想控制他的时候,无论他怎么挣扎,她的手臂都能牢牢禁锢他

    “司明月,我”

    “司明月,你脑子”

    每当苏景秋要对司明明口出狂言,她就咬他嘴唇,咬完就离他远一点看着他。这跟在那个在床上无比保守的人形成了强烈而鲜明的对比,苏景秋甚至不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克服洁癖是一件很难的事,庆幸的是这一天的苏景秋忍住了给司明明过肩摔的冲动,默默咽下了自己种出的苦果。司明明适时收手,挑衅似地问他“走吗上路吗”

    苏景秋恨不得捏死她,但他又实在下不去这手。怎么还怜惜起司明明了两个人别别扭扭下了床,司明明又故意向前凑,苏景秋下意识一躲。

    “你对你喜欢的姑娘也这样啊”司明明嘴欠起来“那你怎么谈恋爱姑娘觉得你不喜欢她。”

    “少管。”苏景秋瞪她一眼,被她制服得垂头丧气的,跟在她身后出发了。

    新疆真的好美,期间两位母亲时不时消息骚扰,同步她们各自的旅行进度。聂如霜说这样的公费旅游真开心,妈妈不介意你多办几次婚礼。这婚礼是聂如霜要求办的,她虽然嘴上那么说,却还是私下问司明明夫妻关系和谐么

    司明明当然知道聂如霜指的什么,为了不让她担心,就回“和谐。”

    不知什么时候凑上来的苏景秋呸一声“呸哪里和谐嗷嗷叫嗷嗷跑,不管别人死活。”眼一挑“和谐吗”

    司明明故意朝他面前凑,他不自在又转身走了。两个人就这样小吵小闹到了地方,路上有时互不搭理,有时有突来的热情。互不搭理的时候当对方是空气人,热情的时候就随便聊些什么。互不搭理的时候不觉得别扭,热情的时候也不觉得刻意。

    他们似乎探索到了适合他们的相处之道,用顾峻川的话说“老”两口上路了,他们的相处之道就是各凭感觉、各由心意,谁都别装逼。

    糙了糙了,你这么说话过于糙了。苏景秋还文明上了。

    婚礼的那一天于他们而言其实是很普通的一天。因为没有厚重的情感打底,两个人都分外轻松;也因为他们的态度,双方父母也没有过度表演。即便第一次见面,聂如霜和王庆芳却一见如故,用她们平常在广场上、牌桌上习得的社交手段迅速地俘获了对方的芳心,并一致决定回北京后时不时约个牌,哪怕那俩缘分尽了,咱们老姐妹的情谊不能断。

    都觉得这段婚姻长不了。

    这原本该是一场庄严的、肃穆的、温情的、壮阔的婚礼,天地作证,万物作证。原本要举行婚礼的两个人还剪辑了影片,司明明看过一眼。影片感人至深,记录了他们相识相知相恋的每一个感动瞬间,可惜最后他们分手了,用不上了。司明明觉得如果给他们的电影加上最后一部分“背叛”,那就是一部纯粹的优秀

    的现实主义题材影片了。这样的婚礼被司苏二人“继承”后的样子多少有些不伦不类了。

    首先是新娘拒绝穿整身白纱、新郎也拒绝那身雪白的西装,两个人不约而同在典礼开始前反悔,要求穿自己喜欢的衣服上台。最终司明明穿了一条烟灰色修身正装连衣裙,头上随便披了一条白纱;苏景秋穿了一条烟灰色西装裤,一件黑色衬衫,两个人站在一起,勉强找出了同色系,拼出了半个情侣装模样。

    其次是司仪的主持词,深情得令人憋不住笑。苏景秋摆手罢了罢了,也没有外人。说点有用的。什么有用好像也没什么有用的。那就这样吧。苏景秋放弃了,待会儿谁笑谁是狗。

    最后是现场合影。仪式前摄影师一直操着广普喊靠一靠啊喂靠一靠啊这俩人死活靠不对。摄影师赚这点糟心钱,一个劲儿摇头,悄悄问司仪“这俩是真结婚吗”司仪也摇头,谁知道呢

    尽管不伦不类,但风景实在壮阔,让苏景秋的心按捺不住激动了一下。就一下,让他拿起手机,给顾峻川和高沛文拍了几张照片。

    近处是青草碧连天、群山叠翠、湖泊闪耀、繁花遍野,远处是雪盖山头,天为穹庐。自由清凉的空气涌入鼻腔,令人心醉。倘若身边换个可心人,那可真是千金不换了

    然而这一切都由巧合而来,他们抱有不同目的,在想结婚的时候遇到彼此;他们本不该有婚礼,但机缘巧合借用别人一场现成的婚礼;他们毫无准备,毫无期待,却在此刻被天工开物震撼。

    哦不,被震撼的不是他们,是苏景秋一个人,因为司明明这会儿去吵架了。

    司明明很久没生这么大气了。

    她在跟白杨吵架。因为张乐乐前一天还好好的,这一天突然就辞去了工作。张乐乐辞去工作的事,司明明本不该过多干涉。她也曾开解陆曼曼乐乐是成年人,我们要尊重成年人的选择,她有能力为自己兜底。

    但白杨突然给司明明打了一通电话,他在电话里指责司明明和陆曼曼对张乐乐的生活干预过多,并要求她们不要离间他和张乐乐的感情。

    这是近十年来,白杨唯一一次激烈反抗。司明明最初是在解释,她们并没有干预张乐乐,而是给出作为朋友的建议,也没有离间他们之间的感情。但白杨紧接着说的一句话让司明明动了气。

    他说“如果没有我,张乐乐绝不会过上今天这样的生活。她会跟你们一样,漂泊、动荡、看起来光鲜亮丽,但人生毫无指望。会像你们一样可怜。”

    司明明对后面那句话无感,她认为那是她和陆曼曼自己的选择,别人有权指摘,她们有权不听。但她对前半句话无法接受。在白杨的口中,张乐乐好像是一个没有用的女人,要依靠男人才能活下来。张乐乐变成了他的附属。

    司明明强压着怒火对白杨说“你说我和陆曼曼什么我不介意,但乐乐是你枕边人,你确定要这么说她吗你就这么看不起乐乐吗那你当初要死要活跟她结婚干什么给自己找保姆、免费妓女、找

    一个生育机器吗”

    “你不要把话说这么难听”

    “不是吗难听吗那你那句话什么意思你他妈今天跟我说清楚”司明明用力捏紧电话,意识到她冷清的婚礼现场为数不多的人都在看她,她的爱人也瞪着那双有神的大眼看着她。她转过身去,向远处走。牧师在她身后喊“马上要吉时了”

    母亲聂如霜也对她喊“马上要吉时了”

    司明明回头看看四个老人,再看看苏景秋,她恢复了冷静,对着电话说“白杨,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现在我要去结个婚,你给我等着,三十分钟后,咱们把话说清楚”

    她知道,人生根本没有所谓的吉时,张乐乐结婚时算八字、算接亲时间、算准每一个环节的踩点,如果真的有吉时,那白杨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根本没有吉时。但司明明也知道,尽管她如此认为,但在场的老人们很有可能不这样认为。她任由工作人员为她头顶戴上白纱,心里在措辞跟白杨接下来的沟通策略。她不是为了跟白杨闹掰,而是为了让白杨认清他的妻子是一个很棒的女人,不是他的附属。

    当她愣神的时候,苏景秋走到她面前,推了下她肩膀“嘿我说这个姑娘,你最好给你爷们笑一个。”

    司明明就对他扯出一抹笑“你放心,我保证让老人们高高兴兴。营造出我们的生活将充满阳光的假象。”

    “那可真是要仗着你的演技了。“苏景秋带笑不笑“演不好今天咱俩死一个。但话说回来,咱们老人比咱们还不认真。”

    化妆的小姑娘往司明明脸上扑粉,苏景秋在一边嘲笑“再扑就变成女鬼了,快别来这套了”

    这正合司明明心意,她跟苏景秋一个想法扑那么厚做什么都看不出是她自己了。她就这样,略施粉黛也算好看,除了眼神太凌厉。化妆师小姑娘见这夫妻二人都想凑活了事,好歹他们底子好,随便搞一搞也能糊弄过去,于是草草收场,提着自己的小化妆箱去一边候着了。

    依惯例,结婚前的男女总有些感慨,或四目相对泪眼朦胧,或捧腹大笑欢天喜地,总之在这一天说的悄悄话都该算深刻的。司明明和苏景秋也想学他们,二人商量着好歹夫妻一场,今天虽借用了别人的婚礼现场,但也该对彼此说几句真心话。司明明就让苏景秋先说,想看看她老公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苏景秋倒是认真思考了,咳了一声“过来人都说夫妻之间,只要有爱可做,就不会散场。”

    “狗屁。”司明明打断他“你是不是想说那我们就做到散场”

    “你怎么知道”

    “你知道你自己的思考和表达方式非常单一吗”

    苏景秋还不服气,但仔细一想,好像也确实如此。就把皮球踢给司明明“那你说。”

    “要我说,我们应该打心眼里尊重对方,对方不喜欢的事不能逼迫去做。”

    “那得看什么事儿,比如”

    “司明月苏景秋你俩赶紧

    的”聂如霜和王庆芳打断两个人推心置腹的念头,要他们赶吉时,赶紧上台。到底是没有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来。

    站在司仪面前,两个人都觉得这也太好笑了,憋了半天,忍不住同时噗一声笑了,都是狗。王庆芳和聂如霜互看一眼,暗暗交换了意见这俩的婚姻的确是个儿戏,咱们也别给自己添堵了,凑活着吧但老人不扫兴,该鼓掌鼓掌,该嗷嗷喊嗷嗷喊,该抹眼泪抹眼泪。

    抹眼泪的时候也挺好笑,是聂如霜先哭的。她想起自己含辛茹苦把司明明养大,结果司明明一身反骨,连结婚都不走寻常路。而自己竟然还要配合这个不孝子在这强颜欢笑,于是潸然泪下;王庆芳看聂如霜哭了,心道这紧要关头自己可不能输,想起前几天牌桌上接连失利,觉得自己在雀坛上要失却一席之地了,一时之间悲从中来,也就哭了出来。

    这各怀鬼胎的场面属实好笑,司明明对苏景秋使眼色看,比咱俩演得都好。

    苏景秋意会,也挑挑眉不定想起什么糟心事了。

    对仪式都不上心的两个人,在最后拍照的时候却又改了主意都积极配合。苏景秋尤其甚,各种拿捏摆拍,好像给时尚杂志拍大片,势必要搞出些大动静来。还拉着司明明跟着他一起疯,美其名曰到老了想起今天不是孤身一人犯傻,也算有个伴了。

    那个操着广普的旅拍摄影师这会儿又蒙了,觉得这对夫妻像被夺舍了一样,看着都不太正常。

    司明明好像为雪山而生。她清冷严肃,站在巍峨雪山脚下,像雪山走出的女儿。不苟言笑拍照,照片都透着寒气;摄影师一个劲儿喊笑一笑笑一笑她笑了,又好像得到了雪山母亲的奖赏。

    苏景秋想怎么会有人运气这么好想结婚就有别人取消婚礼她趁机而上;来之前对此毫无概念,到了之后就发现这也太适合她了。

    两个人在短暂的相处之中培养出了一点默契,也可以说这默契是司明明对苏景秋的降维接纳。他太好懂了,而她在猜到他的心思后会配合他。

    在仪式结束后,老人们匆匆上路了,留他俩在原地。司明明打不通白杨电话,他把她拉黑了。

    然而他们斥巨资“继承”的婚礼还没结束,还有一晚特色酒店洞房。酒店是在山坳里,很安静,没有什么人。他们的房间抬头就能看到浩瀚宇宙,而眼前是一望无尽的林海。在炎夏的夜晚,林涛阵阵送来清凉。就连他们两个都被感染,觉得身边人其实很顺眼。

    苏景秋开了酒店送的“百年好合”酒,坐在门前小酌。司明明不爱喝酒,但决定陪他喝点。所谓的喝点真的就是喝点,让苏景秋倒了一个杯子底给她,她奉陪到夜深人静滴酒不剩。

    “这就结婚了”苏景秋看着月亮感慨道。

    他这样一说,司明明也有些感慨,可不,甭管真的假的,该有的都有了,怎么就不算结婚呢

    她本人无所谓,但觉得苏景秋娶了自己不爱的人着实可怜。所以她安慰他“以后你尽管做你自己。”

    “由着我性子”

    “对,由着你性子。”

    苏景秋起身把酒瓶子一摔,颇有些梁山好汉一去不回的气势,一把抱起司明明朝屋里走。他又玩起了横的。

    但司明明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他为她宽衣解带。苏景秋铁了心洞房花烛夜要好好调动司明明,让他们都开闸泄洪,可当他的手摸到那一层薄薄的卫生巾,不由绝望起来。

    司明明这个狗东西

    苏景秋简直气急败坏,起身就要走,司明明对他的怜悯之心犹在,伸手拉住了他。

    “干嘛”他负气地问。

    司明明坐起来,看着他的眼睛,手越过他的身躯,最终握住了。她问他“你很喜欢别人这样握着”

    “还得这样”司明明缓缓上下,她很生疏,也懒得学,今天慈悲为怀,送苏景秋一个圆满的洞房花烛。

    苏景秋很有良心,他看着她,这次叫对名字了“司明明,你还有别的花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