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作品:《春心燎原

    扬州之行, 绥帝来得突然,去得也迅速。赈灾粮一事彻底了结,扬州、明州两地官员被彻底清洗了遍, 诸多官位空悬, 只留下少许主事之人。

    若不尽早解决, 定会引得两地持续动荡,时日一久, 或许将会被另一个王家趁虚而入。

    他需要回京和中书令、户部尚书等人商议, 把空缺的官职一一补上。

    来时他是走官道快马加鞭, 去时也是如此,这样的方式不适合南音。

    因此最后陪南音在扬州城内待了一日,绥帝便要先行离开了。

    南音亲送绥帝至城外。

    山林葱郁, 广阔的官道上,内卫在两侧牵马等候,目不斜视,视线有意避开路口的两道身影。

    绥帝身着玄色劲装, 显得肩阔腿长,英姿勃发, 有种雄浑的力量感。

    如今尚未大婚,在旁人面前, 他对南音的亲近总会多加控制, 两人离得虽近,但无任何接触。

    他道“我另留了十名内卫,半月后你就和康王、相如端一同归京。”

    南音说好, 并不因今日和绥帝的分别而惆怅,毕竟二人很快就能重聚,倒是因此想起了即将到来和外祖母等人的分别。

    即便她可以多留一段时日, 也终有分别之时,她不可能贸然把外祖母她们带去长安。

    “路途遥遥,先生别只顾赶路,更要保重身体。”

    绥帝点头,凝视她片刻。

    马儿打了个响鼻,不耐地尥蹶子,绥帝抬手抚了下,让它安静,忽然道“温子望会到长安经商。”

    南音讶然,“表兄从未说过。”

    “他经商有道,亦有侠义心肠,带领商行近百商人向国库捐赠。我已下令,凡温家商行之人在长安从商,皆有优待。”

    扬州经商的优势在于漕运,来往交通便利。长安的优势则在于身为国都,各族行商来往多,且有诸多世家大族在此,权势是其他地方难以相比的。温子望的打算不是直接弃了扬州,而是逐渐把生意做大到长安。

    如果他真有这个打算,等生意上的局势稳定下来,应也会把家人带过去。

    想通这些,南音双眸湛然亮起,直直看向绥帝,“先生的意思是,日后温家也会搬到长安”

    绥帝颔首,“短则一两年,长则年。”

    他和温子望已达成交易,官府为他行方便,温子望则与皇家联手,利益分成,互惠互利。

    如今大绥各地许多生意还是为世家垄断,除却盐铁等禁止民间经营,丝绸、字画、粮食等容易获利的生意,背后都是各大世家在掌控。

    当初登基时绥帝借力握住了兵权,如今需要的则是银钱。温子望为温迎遮掩之事其实做得很漂亮,若非绥帝手下能人众多,也很难发现他的动作。

    注意到此事后,绥帝暗中将温子望调查了番,发现此人是个经商天才,如此,他想做的事也立刻有了人选。

    这次扬州一行,可说是收获颇丰。

    这些话犹如强心剂,瞬间就给南音注入了力量,“我回去就问表兄,如果为真,外祖母定高兴极了,她近些日子都不大舒服,总犯癔症,我”

    注意到绥帝目光,她的话语戛然而止,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下眼。

    分明是给先生送行,反倒要先生来安抚她。

    绥帝不以为意,半月后南音即回长安,他不至于这么点时间都要和温家去争。

    何况让南音回扬州探亲,本就是为了满足她的遗憾。

    说完这些,他示意内卫将南音送回马车,自己则在原地望了会儿,转身跨上骏马,疾驰而去。

    温子望给予了南音肯定回答,他道“其实家中早有这个意思,年前长安那趟,我顺便看了各大商铺,回来和爹商量过,本是预计三月就能过去。但如今扬州不定,需延期两到三月。”

    他笑了笑,“祖母那边,但凡她身体康健,愿意离开扬州,等生意稳定了,我们自是会一同接去。”

    有了这话儿,老夫人哪有不愿意的,在南音轻言细语的讲述下,连癔症都好了许多,连声答应会好好养病,争取早日搬去长安。

    老人家通常恋旧,不愿远离故土,她却没这个顾虑,说自己本就不是扬州人氏,同样是远嫁而来,很愿意随家中小辈搬迁。

    “树挪死,人挪活。”温大夫人宽声劝慰,“母亲要养好身子,到长安去,自能时常见着南音。”

    老夫人点头,说了没两句,她又有些神智错乱,不过病症比前几日已好了许多。

    即将离开扬州的离别愁绪一扫而空,最后半个月,南音除却偶尔和赵敛冬等人出门游玩、采买礼物外,又重新拾起了作画的技艺。

    努力回忆阿娘的模样,南音一连给母女俩作了二十四幅画,卷进画筒中。

    她想了想,将画尽数交给了温子望,请他每月给老夫人一幅,待画看完,约莫便能重聚了。

    “南音这是在暗示我两年内必须将祖母带去么”温子望调笑了句,很快认真着人将画收起,应下她,“即便我不在家,也会着人办好此事。”

    说罢,他撩了眼屋外,檐下守着他的两个长随,长廊空寂,无人来往。

    温子望起身,将最后一扇窗大敞,廊下的风瞬间穿入,将他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思来想去,我认为有一事,还是要与你说。”温子望转身,就同南音立在窗边,掐头去尾,尽量简短地将二叔温迎背着他们和外人勾结谋利之事道出。

    南音微惊,继续等待温子望下文。

    “二叔不肯交待背后之人,但以他的胆子和手段,轻易搭不上那些人。”温子望平静道。

    温青并非善妒之人,但凡兄弟有才能,他不会霸着生意不放。温家商行之所以是由大房父子掌大权,除却长幼有序外,更多是因温迎本身经商天赋平平。

    他在商行既无决断权,本身智谋也一般,那些人凭什么找上他

    “我怀疑和康王有关。”温子望一语落地,对上南音目光,神色毫不作伪。

    短暂的震惊后,南音沉思良久,“表兄的意思是,让我提醒陛下”

    温子望摇头,“此事只是我毫无根据的推测,含蕴和康王的这场亲事,来得有些突然,然后就出了二叔的事不管其中是否有蹊跷,都不该由你或我,对陛下说道。”

    绥帝和康王是亲兄弟,万一事实不是如此,就变成了他们挑拨天子和亲王的关系。温子望自己不会冒这个风险,同理,他也不会让南音做此事,即便绥帝看起来再爱惜南音都不合适。

    记起这段时日见过的康王,温文有礼,待仆役都不曾有任何皇亲贵胄的倨傲,着实令人难以想象他背地有所筹谋。

    温子望道“若只是简单的图利,其实倒没甚么。”

    他笑,“毕竟不是神仙,餐风饮露,康王也有那么多人要养活,想方设法赚些银子不足为奇。”

    点到即止,南音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如果猜测为真,是康王在背后推动二舅舅,想赚点银子都是小事,就怕另有图谋。

    见她陷入思索,温子望又道“我说这些,不是让你提防康王,朝政大事非你我能干预,自有陛下思量。但含蕴二妹妹她将随你们去长安,之后若随康王去封地便罢了,若留在长安,你同她来往便要注意些分寸。”

    “含蕴本性不坏,但小心思多,如今成为康王侧妃,我担心她和二叔都为康王利用”温子望顿了下,“你日后身份特殊,陛下待你的情意又不曾掩饰,难免招来有心人。”

    一直独处深闺的小娘子,很难分辨人心。温子望没想过能在短时间内教会小表妹许多,只让她保持警惕,不要太过相信他人。

    论血缘论关系,他和温含蕴才是更亲近的那方,难为能这样替她着想。南音心中涌过暖流,“多谢表兄提醒,我会的。”

    温子望嗯一声,最后请求,“若无大碍,也请稍微提点含蕴,她有小聪明,但在长安,这些恐怕更易招惹祸事。”

    南音颔首应下,郑重地道了一声好。

    交待好这些,又过几日,便到了南音归京的日子。

    温家特备客船和一应水性极好的仆从,送她和康王等人直达长安。

    码头风大,老夫人不便出门,但除却她,所有温家人都来给他们送行了。

    分别与几位长辈道过珍重,南音并无几点离别的愁绪,戴上帷帽早早立在船头,等待温含蕴和二夫人泪别。

    江水辽阔,风浪和缓。和来时景致不同的是,岸旁除却垂满绿丝绦外,另有整齐的几排红缨绽放,红花翠柳,美不胜收。

    林钟倚在船头,克制地没有东奔西跑,但脸上神色不掩雀跃,对即将到来的远行十分期待。

    林家一案查清后,他指认了去林家假传圣旨的行刑人,并被告知了幕后主使。此案本该上呈刑部,等待刑部下决断再定刑罚,但由于绥帝在此,直接定下斩首,处置得便尤其快。

    赵敛冬亲自带他去了刑场,让他看着仇人脑袋落地,了却林钟心中的仇恨,答应和她们一起回长安。

    不过提到和赵敛冬回赵家一事,他挠了挠脑袋,颇为不好意思道“我已经答应了叔父,不是,是陛下,到了长安随陛下指定的先生读书习武,恐怕不能跟赵姐姐走了。”

    赵敛冬沉默一阵,好半晌咬牙切齿,当着南音的面说绥帝为老不尊,和她抢人。

    南音简直笑得腹痛,安抚她说“反正他也要从武,日后学成了,你请令尊再招到麾下,不是一样的么”

    “嗯,言之有理。”赵敛冬被劝服,当即不再气了。

    此刻同立在船头,赵敛冬看着温含蕴那边哭得梨花带雨,不是很能理解,前阵子分明还在旁人面前隐隐炫耀,说自己要随康王去长安了呢。

    她干脆转过头,和南音说起话儿来。

    一刻钟后,康王与温含蕴终于上船,点头含笑,“让二位久等了。”

    温含蕴仍倚在他怀中抽噎,康王无暇做其他,只能道过抱歉,扶人往船舱中去。

    腿疾彻底治愈后,有意锻炼了半月,康王行走起来已基本和常人无异。据说他的腿疾不是天生无法行走,只是双腿都有些跛,无人时,他依旧会自己走动,所以真正治起来恢复得也很快。

    李家皇族都生得高挑,男女皆如此。康王坐在轮椅时已有芝兰玉树之姿,腿疾治愈后,更显丰姿俊爽,行事待人温和有度,又不失上者气势,上船后的短短一日,南音就能明显感觉到仆从们对他的敬崇。

    从旁观望,如果不是心中先存了想法和偏见,很难对他有恶评。

    即便同处一船,他和南音她们相处得也不多,因温含蕴身体不适,二人常常留在船舱中休息。

    行船至第七日时,一行人还遇到了个意外之喜。从范阳归来的韩临竟和他们正好同道了,不知他从哪儿得的消息,直接弃了陆路,厚着脸皮来和他们会合,蹭上船,说是自己范阳一行受了伤,需要好好休养,走水路正好合适。

    “那就一同。”康王应下来,“我们兄弟二人也有许久没见面了,正好与我说些话。”

    韩临大惊失色,康王喜欢下棋,每逢遇着他就要拉他对弈一番。虽然长辈给他提前取字为观棋,但他真的半点都不喜欢下棋啊。

    可康王为长,韩临无法反抗,只能悻悻放弃这难得能和南音多多独处的机会,臭着脸和康王下了一路的棋。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