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我哄

作品:《以你为名的夏天

    盛夏刚回到宿舍, 手机里进来一条消息。

    宋江“出来一下。”

    盛夏回“怎么了”

    宋江“我在门外。”

    就在看到消息的同一时间,室友回来了,冲着盛夏挤眉弄眼, “学姐, 张澍学长在外边等你哦”

    另一个压低声音, “他说让我们扶一下你。”

    盛夏支起拐杖,学妹作势要过来帮忙,她已经自己撑好了, 有些不好意思道“谢谢,我自己就行的。”

    “学长超体贴哦”

    “”

    这会儿正是返回宿舍的高峰期,人来人往的,女生们无不好奇地回头看张澍。

    他还是那副闲哉哉的样子, 靠在栏杆刷着手机。正午的太阳在他身上圈出光晕。

    “怎么了”盛夏出了门, 问道。不知道有什么不能qq说。

    张澍“睡得着吗”

    盛夏

    张澍“带你出去走走。”

    走走盛夏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腿。抬眼,眼神在说确定吗

    “你车是不是还在学校”张澍问。

    她的车,确实在。校运会那天受伤后就没骑过, 一直放在车棚。

    “嗯。”

    “车钥匙在身上吗”

    “在。”

    张澍“行,去拿吧。”

    盛夏有点懵,他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她看一眼手表, “该午休了。”

    这点时间, 能去哪, 更何况, 带她一个行动不便的瘸子。

    张澍笑一声,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哥哥带你翘课。”

    等盛夏坐在久违的小白的后座,风从耳边簌簌刮过, 在越来越快的车速中,她缓缓醒神太疯狂了。

    翘课

    念书这么多年她还从来没有翘过课。虽然只是体育课,虽然她本来就因为腿伤不用上。

    但是,这依然算是她的有生之年系列。她难以忽略在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自己疯狂奔涌的心跳和血液。

    那种试图冲破束缚和羁绊的让她忘乎所以。

    他当时像是看穿了她一般,也没等她答应,就揉揉她脑袋,交代说“去拿钥匙。”

    面前,少年脊背开阔,光着手臂,他的校服外套此刻套在她身上,他只穿着一件黑色短袖t恤,十分单薄。

    还是只有一颗铆钉的那一件。

    铆钉往上是他脖颈,和漂亮的后脑勺。蓬松的头发四散纷飞,却始终保持着一个好看的形状。

    好看的人,头发都这么听话。

    盛夏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颗铆钉。

    张澍脊背一直,歪头道“皮什么”

    被发现了。

    还以为这点触碰,他感觉不明显呢。

    听不到身后说话,张澍问“冷不冷”

    “不冷,”他的衣服都在她身上,她怎么会冷,“你呢,你冷了吗”

    张澍把车速降下来,稍稍回头,“挺冷的,后边钻风,要不你搂着我”

    盛夏身体一僵。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就着风声耍流氓以为声音小她就听不见吗

    她呼之既应的心跳暴露了,她听得清清楚楚。

    后边寂静一片。

    张澍短促地笑了声,不再惹她,说“不冷,快到了。”

    快到了

    “去哪里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

    “喔。”

    车子拐进滨江公园,沿着江岸步道一路慢驰。

    鼻息里钻入不知名的花香,张澍正想问一问某位百科全书,是什么花这么香。就听见身后传来女孩软软的声音,“我拿着拐杖,不好给你挡风”

    与此同时,他感觉身侧的衣服被扯了扯,低头一瞥,女孩嫩生生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风鼓不进他衣裳里了。

    张澍无声地笑了,感觉满世界都是馨香,令人通体舒畅。

    不好给你挡风是什么玩意谁真要她挡风。

    车子在滨江小广场停了下来。

    这地方盛夏知道,却也只是从桥上经过瞥过几眼,没有来过。

    这里曾经要建一个滨江音乐厅,边上还要建个水上舞台,如今水上舞台在江上飘着,音乐厅却没建起来,市政给改成了阶梯景观平台,保留了部分断壁残垣,颇有点罗马斗兽场的感觉。

    她曾听盛明丰说过,这个地方要是能盘活,会成为南理的新地标,但是历史纠葛复杂,招商是极大的难题,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张澍扶她下车,两人在阶梯边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这块只晚上有些老头老太太跳舞,白天少有人迹。

    江风习习,凉意阵阵。盛夏把他的外套还给他,“我不冷的。”

    张澍没接,淡淡道“我也不冷,你披腿上吧。”

    盛夏没听他的,要从后边给他披上。

    她坐在他左侧,去够他右肩的时候身体自然要靠近些,而张澍察觉她的动作,扭头要拒绝

    高挺的鼻尖就这么轻轻擦过嫩滑的脸颊,两人皆是一顿。

    周遭寂静一片,时间静止。

    张澍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细腻脸蛋,白透透的,细密的绒毛在午后的阳光里跳跃。

    盛夏完全僵住了。

    他的鼻子近得不可思议。挺立如冰山的脊梁。

    他的一切仿佛都格外鲜明,带着特有的力量感和锐利的攻击性鼻梁、喉结、下颌线,以及,眼角的锋芒。

    她一动不动,眼皮轻轻掀起,与这锋芒不期而遇。

    她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玩味的眼睛。

    “乓”的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似热水瓶胆一般,在心底里炸开。

    外表完好无损,内里溃不成军。

    她迅速松手,外套松松垮垮落在他肩上。

    “咳。”张澍暗咳一声,扭过头,淡淡开口“我爸就是死在这的,这片工地。”

    盛夏猛然抬头看向他。

    他爸爸,不在了吗

    张澍似是预判了女孩的反应,“不用这个眼神,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所以其实没什么感觉,说无情一点,我甚至不认识他。”

    盛夏只定定地看着他。

    她曾经还误以为他被家人溺爱,所以脾气差。

    “我妈我也没见过,说是生了我就走了,我姐把我养大的。我姐那时候才多大”张澍上下打量盛夏,在她头上比了比,“应该和你现在一样大。”

    他用他惯常的清闲语气说着,没有一点起伏,可盛夏的心就像在过山车上被抛来抛去。

    “说了别这个眼神”少年一瞥,见女孩眼睛又深又郁,抬手揉揉她脑袋,颇无奈道,“看来我话题切入得不好,你更不开心了”

    盛夏没想到自己情不自禁的反应,被他关注着,缓了缓,开口“他们虽然不在了,但一定很爱你,所以给你取名叫澍。”

    “我爸妈没什么文化,这个名字,应该是我姐取的。”

    “”

    “那你姐也很爱你,你于她而言,是及时雨,是上天的恩泽。”

    张澍有点惊讶,“你还是我身边第一个知道这个字的意思的,查过”话音刚落他又了然的样子,“也是,你这文化人,知道也不奇怪。”

    盛夏她应该谢谢他的夸赞

    张澍并不等她回应什么,兀自说着“我姐一直没嫁人,所以我一直盼着她可以有个好归宿,这个前提就是我能管好我自己,以后能有自己的路,但我之前,成绩并不好,因为不爱学,学习确实很辛苦,后来很想学的时候呢,回头一看已经落后很多了。所以我刚开始也和你一样,目的性太强,太远,那时候反而是停滞不前的,因为脑子太乱了,一团麻。”

    盛夏静静听着,不言语。

    回想起王潍也曾说,张澍入学成绩并不好,所以才进了平行班。

    “所以我能了解你现在的状态,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你太想要一个自己可以很强大的证明了,”他站了起来,走到下一级台阶,才回头看着她,“医院那天”他好像不擅长聊这方面,停了下来,选择跳过,“你带着两种矛盾的教育方式,两种孑然不同的期待在生活,在学习”

    盛夏手收紧,眼睫轻颤。

    只不过是见过她父母一面,不,连面都没见到,只是听到了几句对话,竟一语中的。

    他,真的只是十七岁么眼前的张澍似乎与平时完全不同了。

    她眼睛里盛着许多情绪,张澍顿住了,忽然迟疑,不知道对话是否要进行下去。

    却听女孩低声说“然后呢,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

    其实张澍并不想和她说太多大道理,但她似乎很需要。

    “抛去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期待,你自己的期待呢,你想考哪个大学”张澍抛出问题。

    盛夏摇摇头,“我能力有限”

    “能力有限,不知道能考什么大学,不知道能念什么专业”他打断她,接上了她的话。

    盛夏惊讶地看着他。

    “我不是什么蛔虫,这话上回在书店,你就说过,”张澍了然一笑,“你看,你有那么遥远的目标,想在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但是你连自己想考的大学都没有”

    盛夏又低下头,“因为,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这就是你一个人的事。”他语气坚定。

    “即使实际上不是,也要当做,这就是自己一个人事。上哪个大学,考多少分,突破哪一个艰涩的知识点,都只是自己的事,与他人的期待毫无干系。只有做自己的事,掌控自己的方向盘,路径才最清晰。”

    盛夏说“如果真是我一个人的事,当时我应该会学文科,我可能确实没有理科的脑子。”

    张澍凝视她半秒“或许文科确实更适合你,但这很无奈,已经是定局。更何况,我不认为学理科的比学文科的聪明,文字逻辑是世界上最基础的逻辑,所有逻辑最开始的表达都是文字,而所有科学的最终极,是哲学。你文字里的逻辑结构那么清晰,你的思维是极其活跃的,敏感而精准,谁敢说你不聪明”

    从来没有人说过,她聪明。

    盛夏心间微微震颤。

    “你带着你不适合学理科的预设,怎么能大胆去学呢”张澍望进一双孤立无援的无措眼睛,尝试用她“文化人”的角度去说“走路要看前路没错,但那只针对高个子,如果当下只能爬,那就看好手臂之距的路就好了,哪里有抓手就去抓,过了这段泥泞,前面再站起来。”

    “手臂之距”盛夏喃喃。

    “只做好眼前的题,读好眼前的书。管它是理科文科,管它跟你的远大目标有什么关联这题我必须会,这个知识点我必须记住,这个方法我必须掌握,别管其它有的没的什么系统性啊,什么基础性啊,什么压轴题啊,提分性价比啊,这些分类和理论不适合你去思考,也不用执着单一科目单次考试的得失。”

    是啊,她总在担心自己基础不牢固,觉得先巩固好上个知识点再去深入;有时候她也太执着于系统性,每一科都要理出个所以然来,在本子上密密麻麻画了许多思维导图,缺一环就会很慌,实际要写题的时候,哪里记得这些系统

    想想真的是自我感动,无用功。

    他怎么都知道

    “我还来得及吗”她几乎是无意识地问。

    张澍说“我不好给你灌鸡汤,这个时候就要保持绝对的清醒,既要相信自己行,又要接受自己可能不行,既要明白不是每次都行,又要坚信下一次能行。无论今天如何,一觉睡醒,新的清晨。”

    盛夏看着他。这个角度,她需要微微仰视,少年表情慵懒,但眼里有光。

    她好像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强了,他理应这么强。

    张澍“其实这些,都只是高谈阔论,最重要的是,你要开心一点,洒脱一点,不会就问,就继续学,左右不就是一张卷子,不要太当回事,学习也可以很纯粹。”

    “真的吗”

    “真的,”张澍点头,“你错题已经整理得很好了,但没好好多看,提分不可能一蹴而就,数学这次是第一次考三年全部内容,知识点又多又散又细,本来平均分就低。不是你没有进步。你这么聪明,还这么努力,不会有一个坏成绩的。”

    两秒后他又补充“我说的是最终。”

    语气淡淡,言辞切切。

    她神态有点呆呆的,良久,她喃喃“我有点相信,当初韩笑找你聊天最后死心塌地的事了”

    张澍一愣,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转而笑了声,“是么,我常常感觉我是一个哲学家。”

    盛夏

    他刚刚才说,哲学是科学的最终极呢。

    光不见了,黑洞里出现了自恋狂。

    张澍见她神态终于放松了些,笑了笑,“这些你都从哪听的,还听说我什么了”

    还听说你和校花不可言说的二三事。

    当然,盛夏没说出口,低头揪着自己的裤子。

    张澍笑一声,迈开一条腿,踩上她坐着的那一级台阶,忽然凑到她面前,平视她,“所以你也死心塌地了”

    哌哌哌

    江水拍岸,气势逼人。

    盛夏凝望着近在咫尺的狡黠眼睛,心就如同这江水,来去、方向、力量,都不由自主。

    糟糕,她再也无法用“聊骚罢了”来阻止疯狂的心跳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