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8章 入贵州

作品:《我妻薄情

    次日, 船只补充过食水,顺流而下。

    今天的岸边,多了很多背石头的民夫。

    程丹若穿着家常袍子, 斜靠在窗边梳头, 谢玄英给她倒了杯热茶,道“不是在修堤就是筑坝, 否则, 没有春天做徭役的道理。”

    春耕是地方官最看重的事之一, 通常不会征徭役,除非夏天就有灾祸,不得不调派人力修缮。

    程丹若捧起茶杯, 慢慢喝了口热茶, 热水顿时温暖四肢。

    她十分好奇“不知道是哪里决堤了。”

    “问问就知道了。”谢玄英吩咐人去打听。

    午后, 他们就得知了始末。

    此事颇有传奇色彩,说新上任的两湖总督去黄陵庙参拜, 夜里做了一个梦, 梦见水神垒了石台,醒来后似有所悟。

    为什么只想着在下游加堤,不在上游筑坝呢倘若上游有坝阻拦, 便可以缓和湍急的水势, 让下游的积水及时分流。

    于是,便命人在周围采集石块,在合适的地方筑坝。

    且这些民夫,不是被强行征召而来, 他们听说筑坝能够减少水患后,自己背着干粮前来,只为夏秋之际, 自家的田地不会再被洪水淹没。

    “我听说过孔督宪。”谢玄英道,“比起刘茂之,他做过很多实事。”

    刘茂之就是荣二奶奶的父亲,曾任湖广巡抚,年初调任回京了。

    程丹若故意道“你居然对二嫂父亲直呼其名。”

    “官场不论私交。”他不动声色。

    她不戳穿,忍笑道“有道理。”

    不久,客船顺着长江,到达了岳阳。

    这里有闻名天下的岳阳楼。

    可惜,路程太赶,程丹若没法下船游览,只在靠岸时,叫人买了一本岳阳知府编刻的岳阳楼诗集。

    过了岳阳,便是洞庭湖。

    俗话说,八百里洞庭,作为第二大淡水湖,洞庭湖水域辽阔,风光秀美,独树一帜。

    哪怕只是匆匆路过,都令人沉醉其中。

    傍晚,残阳如血,照得湖面一半是瑰丽的红,一半是沁人的蓝,难怪白居易说半江瑟瑟半江红,着实入木三分。

    谢玄英被勾起了兴致,翻出压箱底的笛子,吹了曲杨柳枝词。

    如今正是游湖的好时节,可想而知,洞庭湖上不乏游船。

    他立在船头吹曲,广袖飘飘,遗世独立,瞬间引来无数相邀的帖子。

    有当地官员的,文人墨客的,过路行商的,大家都想认识一下神仙是谁。

    谢玄英烦不胜烦,却还得客客气气地找理由拒绝。

    对官员,说自己上任途中,不便耽搁。

    对文人,说萍水相逢,何必深交,有缘自会再见。

    对商人,简简单单,不见。

    与回绝的帖子一道送回去的,还有亮明的身份。

    大家无比理解,友好地表示打搅了、冒昧了、罪过罪过。

    但可想而知,他必定是今晚餐桌上的热门话题。

    “湖广离得远。”程丹若佯装安慰,“人家初次见你,举止失措也难免,别放心上。”

    月下谪仙,她看了犹且如梦似幻,何况旁人。

    谢玄英瞥她,盛了满满一碗鸡丝银鱼汤“喝掉。”

    她皱眉“又喝鱼汤”

    “银鱼滋阴补肾,你该多用些。”他板着脸,“我已命人多买些干货,等到了贵州,时常做来予你。”

    程丹若夹起干炸银鱼“我宁可吃这个。”

    “鱼汤也要喝。”他说,“听话。”

    “在大同隔三差五吃牛羊,在这里又要吃鱼虾。”她摇摇头,抱着治病喝药的心态,捧碗灌汤。

    脚边,麦子圆溜溜的绿色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谢玄英夹起一条干炸银鱼。

    没等他放下,麦子就伸长脖子,变成长长猫条,一口叼住,走到角落吃了起来。

    程丹若叹气“猫都比我重得快。”

    麦子已经胖了三斤多,而她只重了八两。

    肉都到哪里去了

    穿过洞庭,就是湖南常德,自此处往西南,便是贵州的地界了。

    他们将继续坐船,沿着沅江进入贵州。

    之所以从湖广绕一下,没有走四川重庆的路线,沿乌江直入贵州,主要还是因为川贵交界处是苗人的地盘,自湖广入,顺着卫所的地点,相较而言更安全。

    此外,他们也要在这里与人会合。

    冯四,冯少俊。

    他和张家小娘子成亲后,陪她回广东探望岳父,如今调令下达,他要去贵州,也不能直接从广西翻山越岭过去,这太危险了。

    毕竟,按照大夏的规定,武将调动听命于兵部,换言之,兵是贵州的兵,将领是空降的。

    冯四只有自家的私兵,也不过两三百人。

    所以,昌平侯和靖海侯商量,估计时间,让二人同行。这样两家的私兵合起来就不少了,苗人想半路截杀,也得掂量掂量。

    这是个好主意,谢玄英没有因为感情干扰自己的判断,准时来到了沅州。

    好消息是,冯四已经到了。

    坏消息虽然也不坏,但张氏也在这里。

    张氏,两广总督张文华的小女儿,冯四的妻子,名宝佩,又叫佩娘。

    冯四提起这事时,脸上还有点尴尬“拙荆同我上任。”然后看向程丹若,客气道,“今后麻烦嫂夫人多关照了。”

    昔年在山东时,他和谢玄英关系还可以,昌平侯府和靖海侯府的关系,绕着弯也沾亲带故。两人论过序齿,他小半岁,这句“嫂夫人”倒也顺理成章。

    程丹若不尴尬,神色自若道“能有弟妹作伴,自然再好不过。”

    张佩娘含笑与她互相行礼“早就听闻嫂子的贤名,今日终于有幸得见。”

    “弟妹客气了。”

    程丹若不尴尬,但她觉得,谢玄英挺尴尬的。他瞅瞅她,轻咳一声,和冯四到外头说话。

    “此行可还顺利”

    “路遇暴雨,路上耽搁了数日,其他尚好。”

    “今晚休息一天,明日启程”

    “明日启程。”

    两人互相说了些废话,礼节到位了,便各自分头歇息。

    一进客房,谢玄英便赶走丫鬟,和她低声抱怨“怎么张氏也在”

    “你能带我,冯四当然也能带她妻子。”程丹若不以为意,“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是去领兵打仗,我是上任,再说了,张氏能像你一样吗”谢玄英皱眉,“届时人托付给我们,有个万一,该如何交代”

    这确实是件麻烦的事。

    程丹若想想,道“指不定人家夫妻情深,会一同去前线呢。”

    谢玄英“不可能。”

    “为何”她饶有兴趣地反问。

    “他们夫妻”他摇摇头,含蓄地暗示,“恐怕还有些生疏。”

    程丹若不置可否“这是他们的事,我们早点休息,明天再坐一天船,就该坐马车了吧。”

    “嗯,沅州到镇远都有水驿,比较方便,到了镇远就换马车,接下来走陆路更安全。”谢玄英取出箱笼里的佩剑,放在枕下,“镇远到清平的路,与苗疆腹地所隔极近,虽有偏桥、兴隆二卫,但有多少兵力不好说,我们须自行小心。”

    程丹若问“那你现在拿剑干什么”

    “水匪。”他解释,“我们一路行来,恐怕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主意,虽说两家会合,兵力增多,但还是小心为好。”

    “有道理。”程丹若点点头,也四处找自己的武器,“我的匕首呢”

    她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才在药箱的夹层里寻到,想了想,没有拿出来,改寻他送的佩剑“我的短剑呢”

    “在这。”谢玄英在自己的箱子找到了,“给你放包袱里了。”

    她有一个随身的小包袱,里面是替换的鞋袜、披风和一些散碎的金银,以备不时之需。

    这种仿佛随时需要舍弃一切的心态,总让谢玄英很怜惜。但他什么都不说,任由她去,至少,她现在已经不在睡觉时,非要把匕首揣身边了。

    两人安顿好,便叫丫鬟服侍洗漱,天擦黑就上床睡觉了。

    沅州在张家界附近,其山林之茂密可想而知。

    窗外时不时传来风啸,虫鸣喧闹,总有“咯吱”“咯吱”的异响,还有“簌簌”的怪音。

    程丹若问“不会有蛇吧”

    “进屋前都检查过了,没有。”他抚过她的背,“别担心。”

    “未必,说不定之前躲在房梁上。”她侧耳细听,“是不是墙根下的”

    谢玄英坐起身。

    “你干什么去”

    “去照照墙根。”

    “算了,有帐子呢,蛇进不来。”她说,“它们的猎食目标也不是我们,无缘无故不会咬我们的。”

    谢玄英道“看过再说。”

    他点燃烛火,把角落都搜寻了一遍,小虫两三只,蛇却真的没有,这才回去,没忘记把帐子的角落掖掖好。

    “睡吧。”他道,“有我呢。”

    她这才阖眼。

    谢玄英弯弯唇角,吹灭了烛火。

    能成为她的依靠可真好。

    同一时间。

    冯四和张佩娘洗漱完,躺到了一张床上。

    寂静中,冯四开口“到了贵州城,我就派人送你回京城。”

    张佩娘淡淡道“我一个人回去,你让公公婆婆怎么看我母亲对我多不满,你难道不知她必要责问我,凭什么谢三奶奶能留在那里,我不能”

    冯四说“清臣是做参政,我是去打仗,哪个将领会带女人一道去没断奶的孩子吗”

    “我知道,你嫌我丢人现眼。”张佩娘冷笑,“别以为我想来,贵州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

    她阖眼,藏住了眼底的厌烦,“不提也罢。”

    “我同家里说就是了。”冯四不耐道,“你留在这里,能帮上什么忙还要让清臣他们费心。”

    “你说有什么用不想我来,你就该说服父亲,让我留在广东。”张佩娘道,“现在也迟了。”

    冯四反问“哪有出嫁了的女子,一天到晚待在娘家的”

    “这不许,那不行,你什么时候才能为我考虑一二”张佩娘说完,翻过身不再理会他。

    第二天坐船向西,顺利地到达了贵州镇远。此地设有水驿和马驿,可十分便利地改换交通方式。

    而从这里开始,好日子到头了。

    且不说驿道蜿蜒曲折,难以通过,形势也不大好。

    先有探路人回禀,说山林里有人烟,车队经过时,隐约能察觉到有人窥视,好在无人出手。

    然而,到了下一站马驿,却发现此地年久失修,房屋老坏,根本没法住人。

    连驿丞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问了一圈,才知道去年就病死了,但朝廷迟迟没有派人过来当然,也可能是派来的人跑路了。

    今夜得露宿野外。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