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5章 养病日

作品:《我妻薄情

    云金桑布回到王庭时, 鞑靼王的情形已经十分糟糕。

    她第一时间门赶到自己丈夫身边,握住他的手“汗王”

    鞑靼王费力地撑开眼皮,见到她安然无恙,不由欣慰道“你病好了”

    “汉人治好了我的病。”云金桑布挥退侍女, 亲自服侍他喝药, 并仔细说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

    鞑靼王看着病重,思路却很清晰“看来, 我们已经无法阻止汉人的渗透了。”

    云金桑布压低声音“从北元开始, 就是这样了。”

    蒙古入主中原, 建立元朝, 刚开始,子孙尚有成吉思汗的勇武之气。可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 胡人们享受过中原的美酒、美食, 穿过丝绸和棉布, 吃着柔软精细的粮食,住着高大壮丽的屋子,又有谁愿意回到风餐露宿的日子呢

    夏朝建立后, 无数人都在怀念曾经在汉地的美好时光。

    人类总是渴望更好的生活。

    不止是底层的牧民,需要互市交换生活所需,土默特的高层贵族, 也需要汉人的东西享受。

    就说布日固德吧, 他一心想挑起战争, 真的是为了土默特部族考虑吗不, 他只是希望通过战争获取地位,成为下一任汗王罢了。

    届时,他也绝对不会拒绝“顺义王”的头衔, 安享富贵。

    云金桑布道“对我们来说,这不是坏事。汉人对草原没有兴趣,他们喜欢能种庄稼的肥沃土地,而不是放马牧羊。”

    鞑靼王注视她“羊毛呢他们需要羊毛。”

    云金桑布颔首“是的,但他们没有那么多的人手,草原并不适合他们生存,我想,他们会更愿意用粮食和丝绸换取羊毛。”

    鞑靼王说“布日固德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羊能卖出高价,以后谁还会养马呢”

    “在草原,没有谁会放弃拥有一匹自己的马。”云金桑布客观道,“即便牧羊,也需要马匹。汉人有句话说,福祸相依,人人都想卖羊毛,这未必是坏事。”

    鞑靼王“噢”

    “我和程夫人聊过。”云金桑布说,“她说,用不了多久,羊毛生意便会有官府介入,每年交易多少羊毛,商议出一个数,由我们定。”

    简而言之,一旦羊毛公对公交易,他们就掌握了分配权,可以自行决定如何分配到各部。

    是给关系好的部族,令其生活改善,还是给防备的大部族,削弱他们的实力,就看他们自己了。

    鞑靼王叹口气,疲惫地说“也好。”

    他已日暮西山,没多长时间门好活,如今所求的,不过是子孙后代的保障“能握住这一份交易,我就不用担心宫布了。”

    说完,大有深意地看着她,“但,我不止他一个儿子。”

    云金桑布笑了笑,镇定自若“当然,我们有两个儿子,个女儿,还有一个孙子。”她放低声音,微不可闻地说,“奥尔格勒和阿尔斯楞走得很近,我有点担心。”

    鞑靼王有个儿子,长子满都拉图已故,留下最受宠的哈尔巴拉,二子宫布,是理论上的继承人,还有子奥尔格勒,宫布的同胞弟弟,也是云金桑布的表弟。

    而除了鞑靼王代表的高山部,云金桑布的黄金部落,雄鹰部的布日固德虽死,部族却分毫不曾削减,还有雄狮部的首领阿尔斯楞,同样不是简单角色。

    王子奥尔格勒,娶了阿尔斯楞的女儿。

    鞑靼王眯起眼。

    云金桑布长长出了口气,却并未在丈夫面前扮演慈母,说什么“他们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是的,宫布和奥尔格勒都是她的表弟,假如奥尔格勒继位,同样会迎娶她。

    但奥尔格勒原本的妻子有雄狮部的支持,力量不容小觑,不是宫布如今的妻子可比,阿尔斯楞也可能会打败她,让高山和雄狮成为宝座上的日月。

    这是黄金部落的云金桑布,无论如何都不允许发生的事。

    “汗王思。”她恳切又冷酷地说,“为了我们的盟约。”

    鞑靼王陷入沉思。

    云金桑布没有再打搅他,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深夜,营帐中。

    奥尔格勒给哈尔巴拉倒了杯酒,问“怎么回事布日固德是死了”

    阿尔斯楞人高马大的,坐在旁边附和“就是,说他行刺王妃,我不信,布日固德和她无冤无仇”

    哈尔巴拉面色扭曲,却紧闭嘴巴。

    布日固德是怎么死的说来,还是云金桑布利用了他。

    宫布暗中调兵,引起了布日固德的警觉,而哈尔巴拉在汉军的默许下,被秘密送出城,正好被看见。

    布日固德不知道得胜堡出了什么事,想确认云金桑布死了没有,亲自在半夜摸到帐中,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当时,哈尔巴拉说“王妃说官驿不安全,让我”

    话音未落,帐中便射出冷箭。

    布日固德大吃一惊,知道中计,险险避开,只擦伤了手臂。他抓住哈尔巴拉,想逼迫对方停手,然而,当时查尔干就在他身边,挡开了布日固德,带着他立即撤退。

    埋伏的弓箭手齐齐放箭,布日固德力战许久,依旧不敌,中箭而亡。

    宫布亲自割下了他的人头,交给哈尔巴拉“拿去给王妃。”

    哈尔巴拉不傻,知道自己害死了舅舅,又气又恨,但查尔干劝他不要发怒,自己人一旦内讧,夏朝就会趁虚而入。

    假如宫布和王妃都在这里出事,土默特就麻烦大了。

    所以,最终哈尔巴拉忍下了这口气,却记恨上了宫布和云金桑布,只是此事也有他一份,不便同奥尔格勒和阿尔斯楞明说。

    “反正,我不服。”他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

    华帐中,云金桑布靠在美人榻上,蹙眉思索着什么。

    她和鞑靼王并不住在一起,而是像汉人的皇宫,皇帝和皇后都有自己的宫殿,这座极尽华美的毡包,就是她的宫殿。

    她是唯一的主人。

    轻微的脚步声靠近。

    云金桑布睁开眼,看向面前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怎么这么晚过来”

    “王妃。”乌日娜恭敬地行礼。她是宫布的妻子,一个小部族首领的女儿。

    云金桑布说“你的父亲身体还好吗”

    “他很好。”乌日娜说,“他让我转告王妃”

    她抬首,露出漆黑明亮的一双明眸,“我们都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云金桑布缓缓点头,微笑道“乌日娜,你是个好孩子。放心。”

    整个五月,程丹若都是半休养的状态。

    厨娘绞尽脑汁给她做补品,多是汤品甜水,天气又热,吃得她怀疑人生。

    谢玄英还嫌不满意,老握着她的手,说她手足冰凉,气血太虚,一定要静养,不能再劳神了。

    程丹若自己也觉得亏损厉害,平日容易疲惫,提不起精神,书不想看,实验也没兴趣,更喜欢坐着发呆。

    她知道,精神疲惫很难靠睡眠恢复,最好做点运动,放空大脑。

    但袁凤娘今年怀孕,无法再给她充当私教,就一套拳,做起来像广播体操,怪尴尬的。

    考虑骑马散心,日晒太烈,游泳,没地方去,打个捶丸,没有场地。

    最后,谢玄英说教她玩弓箭,拿了最轻的一石弓,让她射靶子玩。

    衙门的演武场很小,不过清场后就不怕射到人,稻草靶子立在十米之外,非常适合她的水平。

    运气好,箭头能戳中边缘,很有成就感。

    “我不用练练臂力什么的吗”她捡起地上的箭矢,饶有兴趣地问坐在背后翻书的谢玄英,“你都不教我站位瞄准,为什么”

    谢玄英瞧着她微红的面颊,说“我想让你先玩。”

    程丹若道“嗯”

    “我在学射箭前,就很会打弹弓打鸟了。”他说,“很多东西,现在教了你也不明白,不如随便耍着,慢慢自己摸到了门道,再入门不迟。”

    程丹若信了,甩甩手“拉弓还挺费劲的。”

    “你这弓,岁小儿都能拉开,是手臂举久了才吃力。”他拉过她的手腕,替她揉揉发胀的胳膊,“慢慢来,其实不必每次都瞄准一番再射。”

    她问“那不就更脱靶了”

    谢玄英道“百步开外,其实就瞧不清了,松弦是一瞬间门的感觉。”

    程丹若将信将疑“是吗”

    总感觉他在忽悠她。

    他见她不信,立即起身,拿过自己的弓箭,立到她站的位置,拉弓搭箭。

    然后,闭上眼睛,手指松开。

    嗖。

    箭中靶心。

    程丹若看看靶子,再看看他,纳闷极了“你闭眼都射这么准,为何以前两次射到我”

    谢玄英“”

    他顿了顿,面不改色地坐回椅子,喝口茶,淡淡道“关心则乱,心乱了,当然射不准。”

    程丹若又信了,抽出一支新箭,继续胡放一气。

    十支箭全射完,手也抬不起来了。

    “我下午都没法做事了。”她提意见。

    谢玄英认真思考片刻,说“那就踢会儿毽子,跳百索也行。”

    踢毽子和跳绳,都是古老的游戏种类,民间门早已流行,但程丹若有点犹豫。

    她是典型的手巧腿笨,剪纸、扔沙包、翻花绳都很厉害,但跳绳、跳皮筋就有点一般了,小学跳绳比赛,永远都没她的份儿。

    不然,算了吧

    不,应该趁这个机会好好练习一下。

    她默默鼓励自己“好吧。”

    下午。

    程丹若把毽子远远扔开,慢步踱到二堂的书房“我觉得”

    谢玄英抬头“嗯”

    “游戏还是要适度。”她眺望窗外,绿叶爬满枝头,一只肥猫走过屋檐,步履轻巧,“我们聊聊正事吧。”

    “比如”

    “鞑靼王什么时候死”

    谢玄英将方才刚看完的信递过去“快了,这是父亲的信。鞑靼重新提出了朝贡的请求,这次领队的,是小王子哈尔巴拉和阿尔斯楞。”

    程丹若轻轻“啊”了声,笑道“看来我们可以等好消息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