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峰回路转

作品:《种田之流放边塞

    "少安毋躁。"郭弘磊妥协叹息, 不愿看她因为罢免一事郁郁寡欢, 正色告知:

    "你被弹劾一事, 我从去年年底开始打听, 这些天连续去了几趟县衙, 和刘知县、魏副使他们仔细谈过了, 认为此事尚有转机。"

    姜玉姝不禁眼睛一亮, 屏住呼吸,满怀期待问:"罢免的命令已经正式下达了, 还有什么转机啊?"

    "免职令确实下来了,但并非吏部所发, 而是户部发的,算是‘处理家务’, 不算除名。"郭弘磊解释道:"西平仓隶属于户部, 你虽然品级低,但却是朝中唯一的女官, 备受瞩目, 估计户部见弹劾一事牵涉大员之争、颇棘手, 怕担失察之责, 来不及派人查证, 便仓促停了你的职。"

    姜玉姝托腮皱眉,迷茫问:"相关的规定,我一直没认真琢磨过……那、那我现在, 究竟算是被罢免了?免职了?还是停职待查?"

    郭弘磊严肃答:"应该是停职待查。国有国法,六部各司其职, 一举一动皆有规矩,只有确定违法犯罪了的官员,才会被罢免并追究,犯官将由吏部负责除名,然后由刑部负责追究惩罚。而你并未贪赃枉法,无凭无据、无相关文书,吏部不会草率除名,刑部无权擅自追究。"

    "天地良心,日月可鉴,我绝对没有贪赃枉法!"含冤受屈的芝麻小女官气呼呼,恨不能冲到上峰面前指天发誓。

    郭弘磊安抚握住她的手,"我相信你。"

    "况且,你的官职,当年是九殿下保举、太子殿下赞同、圣上恩赐的,谁也不敢轻易罢免,否则岂不是公然质疑皇室的眼光?只是如今朝中大员相争,殃及池鱼罢了。不出意料的话,过阵子就有人来查证,待查证后才下得了结论,所以我说‘尚有转机’。"

    姜玉姝频频点头,憋屈郁懑之气逐渐消散,"嗯,对,有道理!"她昂首,不轻不重一拍桌,激动坦言:

    "我并非官迷,也不贪财,当特使的时候东奔西走,累死累活,年俸禄折合银子四百多两,虽然比平民百姓宽裕,但挣的都是辛苦钱。假如我没当官,多半会经商,姜苁、土豆粉条、皮子香料等等,挑一样最拿手的,潜心钻研,我不信自己一年挣不了四百两!"

    "但我当官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按律,官员不能经商。我怕辜负了朝廷的信任,勤勤恳恳办公,结果呢?御史风闻言事,上司不经查证就下了罢免、停职令,实在太让人失望寒心!"

    姜玉姝既忿忿不平,又对上司失望,凝重表示:"我气愤不服,并不是因为丢官,而是因为被冤枉。"

    郭弘磊听完,沉默半晌,不可思议地问:"你刚才说什么?不当官就去经商?你居然想当商人?"

    "啊?"姜玉姝回神,斜掠鬓发,懊悔暗忖:糟糕,一时气愤,说溜嘴了……他生长于勋贵侯门,自幼认定与商贾"不是一路人";而姜姑娘乃侍郎千金,大家闺秀的嫁妆铺子等财产,指派专人管理,她们收钱、花钱即可。

    士农工商,按常理,除非逼不得已,否则姜姑娘不可能对商业感兴趣,他也绝不会允许妻子经商。

    思及此,姜玉姝果断话锋一转,摇头说:"怎么可能?气话而已,我才不会去经商呢。"

    "真的?"

    "当然啦!"姜玉姝心虚,灵机一动,迅速从账簿中翻出一本薄册子,晃了晃,打岔问:"我看了一早上的账本,这个是刘村庄子去年的收成,出乎意外,很不错,当初派老周当管事,挑对人了!你说,应不应该额外奖赏他?"

    账册递到眼前,郭弘磊下意识接过,略翻了翻便放在桌上,"赏罚分明,当赏则赏,你做主吧。"

    "嗯,我正在考虑。"姜玉姝悄悄松了口气,误以为成功岔开了话题。

    不料,下一瞬,郭弘磊头疼说:"当官抛头露面,经商更是抛头露面、不成体统。两者相比较,我宁愿你当官。"

    姜玉姝眸光闪了闪,"我、我也可以做点别的嘛。"

    郭弘磊缓缓靠着椅背,剑眉星目,俊朗威严,"行了,不必否认,我还能不了解你?"

    "咳,哦。"姜玉姝尴尬喝了口茶,试探问:"哎,你明明打听到了消息,却想隐瞒,你、你本来想怎么样?"

    郭弘磊坦率答:"我本来想:天赐良机,正好顺势辞官。"

    "辞官?"姜玉姝睁大眼睛。

    郭弘磊颔首道:"我原本已经计划妥了:女官被弹劾,因为身份特殊,上头势必派人查证,到时,一则凭借真相,二则为了保全皇室脸面,结果只能是‘无罪’。"

    "你恰巧怀孕,而且是双胎,孕中含冤受屈,惊惶不安致使身体虚弱,必须休养几年。等到查清真相之后,我替你提出辞官,十有八/九会获得批准。"

    "无论是谁,无论如何赏识人才,只要他在乎名声,就绝不会强迫一个孕妇、或产后的弱女子为国效力。"

    姜玉姝愣了愣,"你替我辞官?这种事能代劳吗?"

    "我以丈夫的身份,再请岳父帮帮腔,顺理成章。"郭弘磊胸有成竹,转瞬,却叹道:"不过,你整天闷闷不乐的,甚至开始琢磨经商之道,吓得我犹豫了,暂未采取行动。"

    姜玉姝哭笑不得,抬手拧了他胳膊一把,脱口嗔道:"即使我没有闷闷不乐、没有经商的想法,你也不能悄悄替我辞官啊!"

    "凡事要有商量,如果你敢先斩后奏,休怪我生气,说不定气得以牙还牙!"

    郭弘磊,虎着脸说:"所以,你就是闷闷不乐,就是在琢磨经商了。哼,刚才还不承认。"

    "我——"姜玉姝哑口无言,索性又拧了他几下。

    郭弘磊任由她拧,不痛不痒,好整以暇问:"怎么?恼羞成怒了?"

    "对,恼羞成怒!另外,我发怒是为了让你明白:从今往后,无论什么事,切莫隐瞒,别让我干着急。"

    郭弘磊虎着脸,"我何时隐瞒其它了?这件事,哪怕我十分想趁机替你辞官,最终也没忍心行动。"

    "多谢多谢!"

    姜玉姝得知弹劾一事尚有转机,无需蒙受不白之冤,峰回路转,心情自然变好,连续拧他几下,紧接着倒茶,殷勤说:"抱歉抱歉,我不该动手的,失礼得罪之处,还望二爷海涵。喏,快喝了这杯茶,收下赔礼道歉。"

    "岂敢推辞?"郭弘磊无奈失笑,接过赔礼茶。

    姜玉姝既紧张,又莫名斗志昂扬,作虚心求教状,"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朝廷派人查证的时候,我又应该做什么?"

    郭弘磊放下茶杯,搂她入怀,"现在什么也不用做!等查证时,不管派了哪个钦差来,想必不至于恶意刁难孕妇,顶多上门问些情况。不用害怕,到时只要没有战事,我一定回来陪你。"

    "嗯。"姜玉姝倍感心安,暗自庆幸于嫁给了一个愿意尊重、乐意包容妻子的男人。

    夜间,一家老小融洽闲聊。

    三个孩子玩了半天,又累又困,陆续被奶娘带回房就寝,厅内只剩大人。

    王氏着急犯愁,扼腕说:"唉,阿哲和轩儿年纪只差两个月,老大不小了,至今尚未成亲,真叫人犯愁!县里差不多的姑娘家,我都大概了解过了,总没发现合适的。"城

    郭弘哲和郭弘轩不免尴尬,默默品茶。

    "统统不合适?"郭弘磊想了想,皱眉问:"当地刘知县的女儿,不行吗?"

    王氏坚决摇头,"过于活泼,不够稳重。"

    "那,现任庸州知州、潘大人的侄女,也不行吗?"

    王氏再度坚定摇头,"潘姑娘我见过,她体格偏瘦,性格似乎有些阴沉。"

    城

    郭弘磊按照曾经的谈话,连问六个,王氏均摇头,"不妥,都不妥。"

    活泼的不行,沉闷的不行,精明的不行,娇气的不行……

    郭弘磊略一思索,缓缓说:"结亲讲究门当户对。郭家今非昔比,高门贵女恐怕不甘愿下嫁,母亲给三弟四弟各挑一个小家碧玉吧,只要贤惠——"

    "你误会了,娘并不是不满意她们的家世。"

    王氏叹了口气,郑重表示:"门第、家境、容貌较差,皆无妨,重要的是品格,孝顺贤惠、安分守己的姑娘,才适合当正妻。那些过分伶牙俐齿、爱掐尖要强、自私贪婪懒惰的,绝不能娶进家门!娶妻娶贤,宁缺毋滥。"

    郭弘磊颔首,"当然不能草率。"他话锋一转,提醒道:"但人无完人,太挑剔的话,谁家敢把女儿嫁给三弟和四弟?"

    "这、这——人选太少,没什么挑选的余地,我根本没挑剔。"王氏愁眉不展,唏嘘说:"其实,我早就想通了,结亲讲究门当户对之余,往往高嫁低娶,因此,我干脆拒绝了都城亲戚家的姑娘。"

    姜玉姝心知肚明,暗忖:从前,婆婆很喜欢像大嫂、廖小蝶那样机灵嘴甜的,现在却喜欢本分老实的,分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她定定神,赞同道:"老夫人考虑得对。天南海北,都城姑娘若是远嫁西北边塞,想必样样不习惯,难以适应,还是从边塞找吧。"语毕,她温和问:"三弟、四弟,你们认为呢?"

    郭弘哲脸微红,腼腆答:"我、我不懂,全凭母亲做主,哥哥嫂子做主也行。"

    王氏满意点头。

    "咳咳。"郭弘轩清了清嗓子,忍不住提出要求,"门第和家境无所谓,我和三哥再无能,料想也不至于沦落到靠妻子嫁妆为生的地步。但、但容貌嘛,能不能挑一个标致点儿的?相貌太丑陋的话,我实在、实在……无法接受。"

    姜玉姝忍俊不禁,"放心吧!老夫人亲自张罗,绝不会委屈了你们。"

    郭弘磊凝视貌美脱俗的妻子,及时咽下"不该以貌取人"一句,险些顺口而出了。

    "哼,臭小子。"王氏哼笑,佯怒道:"即便不为你们考虑,我也得为孙辈着想!不要求儿媳妇美若天仙,但至少得清秀,以免孙辈议亲时遭人嫌弃相貌。"

    "嘿嘿嘿~"郭弘轩明显松了口气,"有母亲这句话,儿子就放心了。"

    王氏状似嫌弃,实际慈爱地一挥手,"安静坐着听,少插嘴!"旋即,她叮嘱道:"弘磊、玉姝,你们做哥哥嫂子的,务必多留心、多打听,最好赶在年前,帮老三老四把媳妇娶回家。"

    您老挑剔,八字莫说没一撇,儿媳妇此刻连影子也没有,娶谁呀?姜玉姝一边嘀咕,一边答应:"好,我继续留心、继续打听,一有合适的就告诉您。"

    郭弘磊沉思片刻,"文官家的女儿不合适,不如看看武将家的?我在赫钦、图宁两卫,有不少交情好的前辈和朋友,他们家——"

    "嗳哟,那、那不妥吧?"王氏不等次子说完便打断,使劲摇头,"媳妇温柔些,夫妻更和睦。"

    郭弘磊不由得叹气,姜玉姝深知婆婆固执,忙道:"老夫人言之有理,那就挑两个温柔的。"

    "唔。"王氏欣然点头。

    郭弘哲和郭弘轩见母亲尽心竭力,加上自己没有意中人,便毫无异议,任由家里张罗。

    三天后.晌午

    南方是"二月春风似剪刀",西北的二月,冰雪尚未消融。

    卧房内熏笼日夜燃烧,过于暖和,姜玉姝特地离开卧房,带领翠梅、小桃等人,团团围坐耳房里的圆桌。

    她们凑近细看,议论纷纷:"密密麻麻,好多啊!"

    "长得真像芝麻。"

    "我只听说过,从未见过,更没有养过。"

    "这一小箱,到底有多少颗?"

    ……

    姜玉姝兴致勃勃,摇头道:"数不清呐。这东西难弄,我托人从外地买的,没想到对方帮忙买了这么多!"

    下一刻,门外忽然响起郭烨稚嫩的呼唤声:"娘!"

    "娘,在哪儿?"

    姜玉姝扬声答:"娘在这儿,你进来玩!"

    少顷,郭弘磊迈进门槛,奶娘抱着孩子紧随其后,他扫视四周,不赞成地问:"这屋子冷冰冰的,连炭盆也没有,你怎么不回房——那什么东西?"

    "正是要冷冰冰,太暖和了不行。"

    姜玉姝指了指木箱,笑盈盈说:"二爷不妨猜一猜?"

    郭弘磊靠近,低头审视:木箱内,是一层一层的木屉,屉上铺着厚布,盛着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城

    "看着像是芝麻。"郭弘磊猜测,伸手捏起几颗,定睛细看。

    下人忍笑旁观,姜玉姝摇摇头,"不是芝麻。再猜再猜!"

    郭弘磊颔首,"细看确实不像芝麻。唔……你平日酷爱琢磨庄稼、蔬果,难道这是什么东西的种子?"

    姜玉姝托腮,"算是种子,但它并非植物的种子。我给点儿提示吧:去年挑宅子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咱们新家花园里的小山上,前房主栽种了一片桑树,酿果酒喝。"

    二爷虽然不认识蚕卵,但从书上读过桑、蚕的关系。他恍然大悟,"蚕……长这副模样?"

    "哈哈哈,这是蚕卵!"

    姜玉姝解释道:"现在得储藏进冰窖,等天暖、有充足桑叶之后,才能安排它孵化。家里有桑树,虽然是果桑,但也可以试试养蚕,解解闷。"

    "原来如此,受教了。"郭弘磊把蚕卵放回原处,面色如常,弯腰搀扶她,温和说:"走,跟我一同去会客。"

    姜玉姝笑容未散,"谁来了?"

    "庸州知府,纪大人。"

    姜玉姝顺从站起,纳闷问:"纪大人?他找你有什么事?"

    "他不是找我,而是找你。"郭弘磊轻描淡写,耳语告知:"朝廷派他来的,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