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一波又起

作品:《种田之流放边塞

    晚饭后, 众人齐聚正房, 大人各怀心事, 欲打破寂静, 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看着三个孩子嬉闹。

    "哈哈哈, 来呀, 追我呀!"郭煜抓着几个铃铛,围绕桌椅跑来跑去, 频频回头,朝表妹和堂弟扮鬼脸, "追上了,铃铛就给你们玩。"

    龚宝珠长结实了, 胆子也大了些, 追赶道:"煜哥哥,等等我!"

    郭烨一岁半了, 白白胖胖, 颠颠儿凑热闹, 奋力尾随, 转弯时身体总是摇晃, 却总能稳住,急切喊:"哥哥,哥哥!姐姐, 等,等我!"

    奶妈和丫鬟不敢强行阻拦, 忙前忙后,一边保护一边劝说:"小心,慢点儿。"

    "跑了半晌,累不累?坐下歇会儿吧?"

    "唉哟,当心椅子腿!"

    王氏满头银发,背靠引枕,歪在矮榻上,心事重重,忧心忡忡。但当着两个孙子的面,她从不显露烦恼,打起精神伸手,招呼嫡长孙,慈祥说:"煜儿,好了好了,不要跑了,瞧把你弟弟给累的。"

    "老祖宗!"郭煜顺势一扑,亲昵窝进祖母怀里。

    龚宝珠随后赶到榻前,乖乖止步,气喘吁吁。

    "哥哥!"郭烨最慢,一把抱住堂兄手臂,兴奋问:"快跑,玩吗?"

    王氏张开双臂,搂住两个孙儿,慈爱嘱咐:"好孩子,不早了,该去歇息了,免得煜儿明早起不来读书。明天空闲时再玩吧。"语毕,她吩咐奶妈:"立刻带他们回房,早睡早起。"

    "是。"奶妈们松了口气,抱起各自的孩子,躬身告退。

    三个孩子玩得正高兴,不愿意分开,或失望或噘嘴。郭煜闷闷不乐,嘟囔说:"可是我一点儿都不困。"

    龚宝珠张了张嘴,却没敢吱声。

    郭烨幼小,使劲挣扎,试图下地继续玩耍,"哥哥——"

    姜玉姝见状,忙哄道:"烨儿乖,很晚了,该回房睡觉,等明天天亮的时候,娘陪你玩。"

    郭弘磊板起脸,不轻不重,"嘭~"地把茶盏顿在几上,严肃道:"听从长辈的安排!"

    三个孩子齐齐扭头,大孩子本能地敬畏威严家长,下意识恭顺。小孩子懵懵懂懂,迅速被奶妈抱走了。

    紧接着,龚益鹏和廖小蝶同时站起,识趣地说:"不打扰老夫人歇息了,明早再来给您请安。"

    王氏和蔼答:"去吧。"

    转眼,下人亦告退,老仆守在门外,厅内仅剩郭家人。

    "唉。"王氏不再掩饰,愁眉不展,开门见山地问:"弘磊、阿哲、轩儿,你们三兄弟,商量出结果了没有?"

    "有一个。"

    "但不知妥不妥。"

    王氏催促道:"快,说来听听。"

    郭弘磊神色凝重,定定神,缓缓说:"大哥不在了,大嫂犯下无法宽容的错,身为亲兄弟,我们绝不能置之不理。守节守节,既然大嫂守不住,就不该继续做郭家长媳,当断则断,给她休书吧,以安抚大哥的在天之灵。"

    王氏皱纹密布,泪花闪烁,悲叹,颔首说:"对,弘耀不在了,咱们必须替他做主。休书、休书……你们打算用什么名义休了她?千万要保全煜儿,可怜我的大孙子,爹不在了,娘也要离开。"

    淫,七出里最不堪的一条。姜玉姝百感交集,暗忖:世上有极恩爱的夫妻,一方去世后,另一方哀伤缅怀,余生不再成亲;也有感情一般甚至淡漠的,一方去世后,另一方守完礼法所规定的时间,即可续弦或改嫁。

    但无论守还是不守,应该由本人选择,不该强迫。

    郭弘磊沉声道:"为了保全大哥的尊严和煜儿的名声,真相自己人明白,对外就用当年商定的说法:婆婆仁慈,不忍儿媳青春守寡,主动放她回娘家,允许其改嫁。"

    "横竖这个说法早已传出去了,舅舅他们都知道的,现在行动,也不算奇怪。"郭弘轩小心翼翼道。

    在嫡母面前,郭弘哲唯恐出错,一贯少言寡语,附和说:"对。"

    王氏咬牙切齿,恨恨一拍引枕,怒道:"我们并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家,从无强迫巧珍守寡的意思!想当年,孝满之后,我当着玉姝的面,亲口问:‘珍丫头,弘耀出事,委屈你吃了一大场苦头,你年纪轻轻,守节与否,随你的意愿。如果愿意守,郭家永远不亏待;如果不愿意,也无妨,姑妈送你一份嫁妆,趁年轻,另找人家去吧’。"

    "当时,她亲口答:‘吃了几年苦,险些累死了,我没心思考虑其它的,只想守着您和煜儿,安安稳稳,休息休息’。做婆婆的一听,岂能不答应?我立刻承诺:‘行!你尽管休息,哪天改变主意了,告诉一声,到时再帮你张罗’。"王氏伤心失望极了,老泪纵横,扭头问:

    "玉姝,你说,当年我可有半分逼她守寡的意思?"

    姜玉姝连忙摇头,"没有!我记得清清楚楚,您确实说了这番话,十分通情达理,嫂子——"

    "改个称呼!你又忘了。"王氏非常不痛快。

    姜玉姝回神,"抱歉。叫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哼,她放着光明大道不走,偷偷摸摸,自甘下贱,做出那般不光彩的丑事,根本不配做你们的‘嫂子’!"

    王氏气愤填膺,黑着脸说:"当年,虑及她父亲是我的兄弟,实在不忍心看她年轻守寡,所以才任由她选择,足够大度了。谁能料到,她竟敢、竟敢——唉!"

    郭弘磊宽慰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还望母亲看开些。我和三弟、四弟拟写了一封休书,您过过目。"说完,他瞥向四弟,郭弘轩会意,低头从袖筒里抽出文书,快步交给母亲。

    "哦?我瞧瞧。"姜玉姝递上帕子,王氏擦擦泪,眯起眼睛审视片刻,末了,又开始流泪,叮嘱道:"可以,就这样写吧,你们挑个日子、找个理由,把消息放出去。对于巧珍,郭家仁至义尽了。"

    三兄弟同时颔首,"是。"

    姜玉姝沉思良久,轻声问:"嫂、珍姐即将临盆了,到时,那个孩子……该怎么安置?她在边塞,除了咱们之外,没有别的亲人,假如咱们不帮忙,她缺乏谋生本领,可能活不下去。"

    "野种罢了,叫她自己解决!另外,给她一些银子,天大地大,赶紧打发她走!"王氏咬咬牙,狠下心肠,"至于煜儿,我会设法哄住他。"

    姜玉姝沉默须臾,慢慢答:"好,我会看着办的。"

    "大嫂、表姐固然有错,但罪魁祸首是那个故意勾引她的畜生!"郭弘轩握拳,怒气冲冲,满怀期待地问:"二哥,审出来了吗?能不能抓住幕后主使?"

    郭弘磊冷静答:"正在审问,正在搜查。光抓住陈细金没用,他只是一枚棋子,揪出钱老六之后,估计仍有同伙,得一步步地追查。"

    "查!尽力查它个水落石出!哼,我倒要看看,幕后主使究竟是谁,究竟与郭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那么恶毒,处心积虑,卑鄙勾引巧珍。"王氏愤怒之余,悬心吊胆,"待查出来,务必严惩他们,否则,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继续害人?"

    郭弘磊安慰道:"母亲放心,我岂敢大意?哪怕幕后主使逃到天涯海角,咱们也要尝试抓捕,杜绝后患。"

    "好,好。"王氏年事已高,精力不济,疲惫靠着引枕,无力思考。

    一家人商议至深夜方散。

    几个小辈劝王氏就寝后,一同离开正房。

    炎夏,夜空繁星闪烁,庭院内花木扶疏。

    姜玉姝直言不讳,耳语提议道:"休书先搁着,等表姐生下孩子、不,等孩子满月之后,再交给她。她神志恍惚,身体非常虚弱,瘦骨嶙峋,禁不起刺激,万一倒下……总归不好,毕竟是煜儿的母亲。你们认为呢?"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差三两个月的时间了。按你的意思办吧。"郭弘磊表示赞成。

    郭弘哲和郭弘轩亦无异议,"二嫂考虑得对。"

    深夜,赫钦县城万籁俱寂。

    下一瞬,附近突然响起狗吠,不多久,府门开启,急促脚步声越靠越近。

    郭弘轩疑惑眺望,"大晚上的,谁啊?"

    随即,两名亲信赶到,面带喜色,小声禀告:"大人,抓住钱老六了!他曾逃到秦州,东躲西藏大半年,误以为无人追究,上个月溜回赫钦,探望相好的。属下已经叫陈细金辨认过,错不了,就是他指使行骗的!"

    "好!"郭弘磊精神一震。

    郭弘轩一挥拳头,"老天有眼,又逮住了一个!快审审他,早日揪出幕后主使。对方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不彻查,估计还会遭算计。"

    姜玉姝吁了口气,"果然,天理昭昭,恶有恶报!"

    然而,世事难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钱老六尚未供出幕后主使,王巧珍先出事了。

    这天傍晚,悄居县郊,负责照顾王巧珍的一名丫鬟回府,心急火燎,硬着头皮禀告:

    "昨晚,子时左右,夫人忽然开始发动——"丫鬟见王氏拉长了脸,慌忙改称呼,"她身体弱,孩子却个头大,难、难产,拖了太久,结果,孩子憋坏了,生下来就不会哭,也不喘气,是个死胎。"

    姜玉姝大惊失色,"什么?"

    "死、死胎?"郭弘哲与郭弘轩瞠目结舌。

    王氏面无表情,"天意。野种,该死。"

    郭弘磊眉头紧皱,不悦地质问:"那边出了事,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禀报?"

    丫鬟胆怯望了王氏一眼,支支吾吾。

    王氏语调平平,"她清早禀告的,我做主,给了些老参,叫她带回去。仁至义尽了。"

    郭弘磊欲言又止,姜玉姝倾身问:"你慌慌张张,莫非还有别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丫鬟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嗫嚅告知:"她发现是死胎,伤心大哭,咳,血、血一直止不住,稳婆没辙,方大夫也没辙,奴婢们更加没辙……稳婆含含糊糊,但方大夫明说了:情况危急,恐怕撑不过去。"

    "所以,她吩咐奴婢回府,转告老夫人和二爷:临死之前,想见儿子最后一面,求您们成全。"

    小辈尚未开腔,王氏断然拒绝:"休想!"

    "她做丑事的时候,彻底把煜儿抛在脑后,现在才想起儿子?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