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106 章
作品:《穿到古代当名士》 这一道圣旨来得又急又狠, 打得马尚书半晌回不过神来。
言官弹劾他们这些六部长官是常有的事, 有时他们自己也收买个人弹劾政敌。可到了他们这位置上, 自然在皇上面前也有几分薄面, 总要先留中不发, 容他们上表自辩, 哪儿有这样前脚有人递上劾章,后脚便让都察院彻查兵部的
岂止不等他自辩,连这些人也不许兵部自查, 直接就将他们定了罪, 由都察院纠察
桓阁老下午才刚刚过来跟他告罪, 还说要处置好此事,以后管束子弟,不令他为难这就是他管束子弟的结果
兵部上下遭都察院查处, 他这尚书的面子被狠狠踩在地上,那凭着他与周王之力才得进内阁的桓侍郎的孙子却加了佥都御使衔, 立刻成了清正不阿的御使模范这就是他处置的结果
马尚书年纪虽长,气性却还不小, 长臂一挥,便摔了案上一片书牍。左右侍郎杨荣、王骥与四部主事皆站在堂下劝本兵大人熄怒,先想想如何在都察院来之前先行查处这些人, 到陛下面前还有话可分说。
马尚书倒也想先撇清自己, 只是怕难撇清。
他自接着圣旨, 便给来传旨的首领太监塞了银子,请他帮自己多说几句好话, 又欲到御前当面申诉,可那太监这回却不敢收他的银子,只看在周王面子上简单说了一句“陛下震怒”。
陛下震怒,所以不给他这贤妃之父、周王外公的面子,一定要查到他任用私人的实证了
自从娶了这桓阁老的孙女,他们马家就百事不顺,连带周王都为婚事之故受了三年多磋磨,岂不知宫中别的贵人怎么嘲笑他呢。当年他怎么就看着礼部左侍郎傅静年长、脾气硬直古怪,不能引为援手,便借力将他排挤回乡,将桓家老儿拱上礼部左侍郎之位,还让他女儿选中王妃
若非当初选的这王妃不好,陛下岂能连拖了周王的婚事三年,连对他们马家的宠爱都淡了
马尚书怒火中烧,早忘了当初自己如何千挑万选选中了桓阁老做援手,又如何满意他这个将来不有太强外戚之力的孙女。
他只顾着生闷气,堂下杨荣杨侍郎却已耐不住性子,主动请缨“眼看着都察院便要来人,若使他们查出我兵部之事,本兵大人与下官等皆是面上无光。下官愿为大人分忧,抢先查出是何人在背后为那些武官履历做假,保举他们到边关担任实职。”
那些人中有马尚书亲眷子弟,有走他门生故旧路子托献了大笔金银上来的,也有底下郎中、员外郎、主事等人私下办的平日不查也就一床大被盖了,查起来却是枝枝蔓蔓,不知要牵累多少人。
都察院不知派何人来查,但杨荣却是个又有手段又狠心的,若叫他查,必定要查出足以将他掀下兵部尚书之位的东西不可
此事只能想法儿压下,缓缓图之。
他收敛怒色,改颜安抚众人“诸贤稍安勿躁,此事我自有主张。”
最好能让桓凌自己上疏认罪,承认自己调查不力、查证有误,中间请宫人周旋,下面再收买御史做出个漂亮的奏本,将他洗脱得清清白白;不然就只得丢卒保车,将收受贿赂的主事、员外郎处置几个,再请宫里的贤妃娘娘替他求情了。
马尚书深深叹息,立刻安排心腹处理文书,又命家人给桓阁老传口信这回他对桓阁老的态度可不似下午那么宽容,立逼着他叫孙子回去上表谢罪,不然就要令桓阁老后悔。
他将人打发出去,正欲查看那些请托关系而来的将官档案,看有没有本身资质功绩可取之人,可以拿去反驳桓凌的奏本,外头却响起门子的报奏声“老大人,左都御史顾大人领着兵科都给事中与两位给事中来了”
六科言官地位虽低,实权尚在六部尚书之上,每年年末考核、三年一度京察时,尚书到本科递考勤本时也要向审核的给事中们低头。
马尚书便做了多少安排,都察院的人一到,也都来不及动手,只得铁青着脸到庭中相迎,请他们随意翻检兵部档案。
这份怒火愈发加在了桓家头上。
桓阁老听马尚书使人传的话,仿如当面被打脸,又愧又恨又恼又怕。愧的是他堂堂四辅,偌大年纪,却被小人当面羞辱;恨的是马尚书为这些须小事就要下他的脸面,坏他孙儿的前程;恼的是孙子自作主张捅出这桩案子,不顾两家亲戚、也不管他妹子的身份;怕的则是为这桩事影响了周王的地位。
毕竟魏王、齐王年纪也不小了,二王身后的娘娘也都是高门贵女,有封号的妃子,且魏王今年选妃之事若不出意外,明年就能成亲开府,也颇有些威胁
他想起此事也深觉不安,立刻命人去都察院寻他孙子,让他到家后立刻来见不,不等到家,立刻到翰林院来见
内阁值房在宫内,不是随便能进的,他兼着翰林侍读学士之值,到翰林院后僻净值房里见见孙子倒还不妨。
桓阁老定了定神,收拾了这一下午送来的各种奏书、朝报,研墨铺纸替马尚书很快还要添上他孙子上疏辩白。然而他刚被马家的人来羞辱一番,心中郁郁,笔在空中虚悬许久都落不下去。
恰此时出去寻桓凌的门子回来报信,说桓凌已在翰林院了。
桓凌老终于有个借口搁下笔,叹了一声“他走得倒快”,便将桌上残稿扔进屋角烧水的风炉里,起身向门外走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至少要先问到他在御前是如何奏对的,怎会令天子如此愤怒。
他收起桌上的东西,借口要去翰林院看看新晋翰林与庶吉士修书的情况,便离开紫禁城,从长安左门出去,直奔他侍读学士的值房。
到得那里,却是空空荡荡更无一人。
他回身吩咐引路的门子“去打听得桓给事在何处,叫他回来见我”
那门子去不多时,便回来报说“小的方才从宋状元处问出,桓御史刚刚离开翰林院,说是这就准备离京察办军务了。”
怎么他见了宋时便走,却不来叩见祖父
桓阁老险险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喝问道“他怎地走了,你不曾与他说是我要见他么”
那门子唯唯诺诺地说“小的去到都察院寻桓大人时,听他那里同僚说的他去了翰林院,又听老先生要在翰林院见他,便急着先报与老先生谁知桓大人竟已走了。”
他疾疾叩头谢罪“小的这便去找桓大人回来”
桓阁老挥挥手吩咐道“去家里叫人,若见他回去收拾东西的,便立刻将人拦住,若他也没回家的话,便叫人去城门堵着,不许他出去”哪怕他领了钦差,吏部给他发关防文书发得快,他总也得回家收拾东西,先将人堵住再说
但那门子到了桓家后,仍是未见着桓凌。
桓阁老祖孙三人在朝为官,长孙桓升平日在家主持,与隔房、又是考中进士、做了言官的堂弟毕竟身份差着一筹,轻易也不敢管他、问他。那门子带着阁老之命进来问桓凌下落,他却是一问三不知,只说他“不曾回过家,也未打发人来要收拾什么”。
再命他派人到城西两门堵堂弟时,他听着桓凌是要出京代天巡狩,却又有些犹豫推托“那是皇差,怎好拦着他”
那门子也要急了。
这兄弟两人怎么不把脾气匀匀一个闷不作声便弹劾了尚书,一个就这么抹抹丢丢,拦个人都拦不住你只管觉着皇差不能拦,却不怕拦不住这位佥都御史,阁老要恼火么
那门子好说歹说地劝动了桓大爷,派些家丁往阜成门、西直门拦人,却怎知桓凌人已在宋家,向宋举人与宋家兄弟借银子、借衣裳,根本没打算回自家收拾行装。
他自己都没想到这一本上去,圣上竟不让马尚书自辩,不等朝上言官吵个回便下了裁断,还如此强硬地要一查到底。
然而这道圣旨一下来,他便立刻明白了上意。
马尚书这些年把持军中任免、兵部钱粮不清,甚至操纵皇子选妃的所为已触到了天子底线,圣上要敲打马家,给周王留下一个没有外戚掣肘的江山。
他们桓家这回用他既是信他,也是制衡他们桓家与马家,要将这两个天然为周王所用的家族拆解开,不使两家联合,把持朝政。但不论圣意如何,他这回出京查案只是为圣上、为朝廷、为边关将士与亿万百姓谋利而去,不必想太多朝中勾心斗角之事
他向着宋家父子躬了躬身,谢道“若非世伯与兄长相助,我这回也难这么快备好出京用的家什物品,更不知要到何处雇马车。”
宋举人才见他一面就要分开,倒比他还难过,眨着老眼说“你这孩子跟你伯伯和哥哥们客气什么呢别说你当初在福建怎么帮我们,凭你跟时官儿一个头磕在地下,咱们就是一家人,儿行千里,做父兄的怎么能不给你备东西”
他既舍不得桓凌走,又有些骄傲,笑道“去吧去吧,回头我到通政司入职,见了参议大人,也自会替你说话的。”
桓凌含笑答道“那可多谢伯父了。伯父放心,我那大伯性情敦厚,和伯父一般是个和气、好结交的人。祖父年轻时本也不慕荣利、好提携后辈的,只是年纪大了,又经晚年丧子之痛,改了些脾气”
若非他父亲早亡,伯父又是三甲出身,子弟们当时又看不出前途如何,祖父也不会急得改了脾气,如此看重权势。
然而对宋家来说,这些解释也毫无意义,他便摇了摇头,又说“我这趟去得匆促,也没来得及进宋家祠堂,甚是遗憾。”
宋举人还沉浸在别离悲伤中,听他这话更有几分哽咽,说不出话来。倒是宋大哥比较沉稳,反过来劝他“你便在京中,一时半会儿也等不到我们家灵堂迁过来。还是在边关安心办差,等你回来,我家家小也搬过来了,咱们一家子团聚,岂不更快活”
二哥宋昀玩笑着说“你这趟回来若还得了皇上嘉奖,带着圣旨进祠堂,我家祖上也跟着面上有光不是”
这话说得提气,宋举人也抹了抹眼角,露出一抹笑容“说得是,这钦差可不是一般人做得的,你办得好差,我老儿到时候带着他们兄弟三人出城十里迎你,好叫京里人都知道,我宋家的异姓侄儿是得了皇上嘉奖的诤臣”
桓凌一一应下他们的期许,笑叹道“可惜不能等时官儿下值再回来了。宋世伯、晓大哥、昀二哥,小弟这便要出发,家中之事我已托付时官儿,他又有你们照应,我别的不用担心,唯有一件事却要先请宋世伯担待。”
什么事
宋举人从未见他求过人,拍着胸脯说“咱们叔侄情份也不差于亲生,你只管说,何必提担待二字。”
桓凌深施一礼,说道“我知道时官儿考取三元,名重当世,有许多人家求他做东床。但我有一桩好姻缘要说与时官儿,不论成与不成,可否请宋伯伯与兄长们容我几个月,等我回来再给时官儿做亲”